馮建平眼見著林文菊轉身就拐進了一樓的廁所里，過了好半晌才出了來。
他悄無聲息地跟在林文菊的身后，見著她轉身上了三樓拐到了婦產科的住院去。
馮建平壓著心中的疑惑，淡定的跟著走了過去，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來看望病人的呢。
老遠地往前看去，巧了。
前面的病房門口正站著個人呢，不是他跟著的張運城是誰？
“姐夫。”林文菊的招呼聲幽幽地傳來，電光火石間，馮建平就明白這中間的事兒了。
“六妹，你也來了，你看......”他指了指前面緊閉的病房門，顯然是被人給關在外面不讓進去的。
“姐夫真是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啊......”林文菊似笑非笑。
“六妹，我這些日子確實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也得虧了你們娘家人，不然我可真放心不下你姐姐......”
張運城雖說面上顯得很是不好意思，但話卻說得理所當然。
林文菊有心想要拆穿他，可又覺得這是他們兩口子的私事，最終怎么樣還是要看林文梅的態度。
馮建平徑直走到隔壁的空病房，打開門，靠在門邊聽著這邊的動靜。
這邊兩人忙著打機鋒，也沒留意到他。
“六妹，你五姐也不給開個門，你去幫我說道說道，姐夫實在是兩頭難啊......”說著，他又開始哭訴起自己的艱難來，又說上頭的領導一來就給他吃了掛落，要是整不好，這別說手里的工作了，鬧不好還得回去打雜去。
“行了，姐夫，我勸你還是收著些吧，
我姐身子還沒好，動不得氣。
你要來看病人就學著多說幾句順心話，那些讓人聽了不高興的話，我勸你還是憋回肚子里去吧！”林文菊屬實不太想給張運城好臉色。
“六妹......”張運城沒想到林文菊敢這樣給他沒臉，他怎么說也是個干部，這林文梅的娘家人竟然真的敢這樣對他。
不過，好歹是在縣委大院里摸爬滾打這么多年的人，職業素養還是有的。
很快，張運城便收斂了神色，擠出一個笑來，表態道：“六妹，你放心便是，文梅是我媳婦，我自然心疼她。”
說罷，也不管林文菊反應，徑直抬起手又敲了敲門。
“我跟你說了別敲了，我姐都睡了。”林文竹很是沒好氣地打開門，卻正巧看見了門邊的林文菊，“你亂跑什么，還不進來。”
張運城見著機會，自然也從敞開的門邊擠了進去。
林母見著張運城進來，放下手中的茶缸子，局促地朝他招呼：“運城啊，你來啦......”
說著，便僵硬在那兒，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小八也是一樣，許是頭一次來城里，見著干部打扮，氣勢又很足的張運城，頓時就犯了怵：“大大...姐夫...”
“叫什么姐夫啊！那天我和高林要是再玩一會兒，怕是姐姐都沒了，哪兒還有什么姐夫啊！”林文竹斜眼一瞥，很是輕蔑。
“五妹，哪能啊！我媽那不是被嚇著了嗎？她老人家膽子小，沒經過這樣的事兒，那天我回來還跟我說后怕著呢，要不是正巧你和高林來了，她還真不知怎么辦呢？”張運城也沒管林文竹給他甩臉色，很是認真地解釋起來。
到了林文竹林文菊兩姐妹的耳朵里，這話怎么說都覺得假。
林文竹這邊還想刺他幾句，林母覺得閨女不該這樣對待大女婿，連忙拉住了她。
幾個人爭執間，吵鬧聲驚醒了好不容易睡過去的林文梅。
“大姐......”小八驚訝道。
頓時，幾人也歇了聲音。
張運城也緊張地湊了過去：“媳婦兒，你醒了？是我吵到你啦！”
林文梅伸出手，揉了揉眉心，顯然也沒有休息好。
她看向張運城一言不發，眼神也很是平淡。
這般的反應，倒是讓張運城有些著慌了：“媳婦兒，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別這樣不說話行嗎？”
林文竹見著他比前次放低的姿態有些，有些嗤之以鼻。
“你回去吧，家里孩子需要人照顧，讓我安生兩日吧。”說罷，林文梅就閉上了眼，也不看他了。
“媳婦兒，我錯了，我真不是不想來......你知道的，李書記那邊壓得緊，我要是不仔細些，別說再想往上升了，這些年的功夫怕是都白費了，我還不是為著你們娘兒幾個？
這回你放心好了，等李書記發話了，我的位置還能往市里動一動，以后你就等著享福吧......”張運城雖是壓低著聲音，可周圍的幾個人也將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
林母聽得更是心潮澎湃：她的個乖乖也！要是能動到市里去，那得多出息啊！
眼見著林文梅還閉著眼睛，林母也忙想上去搖一搖，也不知道她聽著了沒。
女婿這么關鍵的時刻，怎么能給她拖后腿呢！
“娘！”林文竹和林文菊反應一致地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動，“這是大姐的事兒，你別跟著瞎摻和。”
“可....”
往往這種時候，來自家人的不支持才是最傷人的。
她娘啊，還是閉嘴著比較好。
張運城還想繼續說，手也想要去拉林文梅還掛著點滴的手，林文竹擋道身前，林文菊也插嘴道：“姐夫，我大姐好不容易才醒過來，這時候養好身子最重要，放心，有我們姐妹幾個照顧著，你還是忙你的大事兒去吧！”
“就是，姐夫，你的事兒要緊。”
小八看了半晌，也算是看清楚了形式，學著兩個姐姐的樣子，強迫自己大聲道。
“這......”張運城看了看媳婦的冷臉，又見兩姐妹阻攔的架勢，心道今日怕是沒啥好說的了。
索性，他今日的事兒也辦了，媳婦兒自有人照料著，他也能放下些心。
隨即點點頭，對著躺在那里的林文梅道：“媳婦，好好養身子，回去我想辦法弄只雞，下午讓娘給你燉了弄來，孩子的事兒，是我張運城對不住你！等以后，養好了身子，咱們在要......”
說罷，似悲戚似悵然地嘆了一口氣，朝著林母交代幾句，就走了。
“嗤~”林文竹毫不掩飾地輕嗤一聲。
林文菊在心里也是同樣嗤了一句。
張運城走出病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身后的病房門被推開，馮建平邁步走了出來，余光撇過病房里的一群人，目光落到媳婦林文菊是身上，只一瞬，便移開了眼。
病房里，林文菊像有所感般地抬起頭朝外望去。
只依稀見著個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搖了搖頭，她最近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擺擺頭，她覺得還是該干正事兒了。
與其等張家不知道啥時候送來的雞湯，林文菊覺得還是自己找個地兒給燉上一鍋來的好。
問過林文竹，她倒是這兩日在這醫院里混得熟了，在醫院的家屬區里借到了一個公用灶，一個月只需要用上個兩毛錢，蜂窩煤都不需要自己出，借著相熟的大姐家的就行。
“姐，我有路子，我去給大家搞只老母雞補補身子。”林文菊拉過林文竹悄聲交代。
這時候日頭還早，她和林文竹還可以在縣城里再逗留一陣，燉個雞湯是沒問題的。
“那成，你帶錢了嗎？”林文竹帶她到公用灶的地方，指給她看。
“放心，我有錢。”林文菊擺擺手，往黑市溜走了。
至于老母雞？林文菊肯定不可能從黑市兒買，倒是可以趁機去黑市里再出幾只雞。
從黑市里溜了一圈，林文菊就拎著一只老母雞回來了。
燉雞的時候，她用的是空間泉水養的雞，又加入了些空間泉水慢燉，那香味，一下子就飄散出去老遠。
“大妹子，你這燉的雞湯怎么這么香啊！”樓道里做飯的大娘忍不出嗅了又嗅，探頭道。
“就是，我在樓下都聞到了。”又是個大媽伸頭過來。
“小林妹子，燉雞呢？”這是借他們蜂窩煤的大姐家的兒媳婦，眼睛一直往他們的罐子里瞟，還時不時地給林文菊個眼神，似乎想要她讀懂什么。
林文菊只當沒看見。
“我姐坐小月子，這是專門從鄉下帶來的，就指望給她養養身子呢！”林文菊憨厚地笑笑，將后續那些人蠢蠢欲動的心思給堵回去了。
“真小氣......”林文菊沒搭理她，拿著厚手套，將陶罐子從灶上給挪開，連鍋一塊兒給端到了病房去。
“你這上哪兒尋的老母雞啊，這湯燉出來可真鮮。”林文竹一聞，忍不住夸贊。
“確實鮮......你們也嘗嘗。”林文梅招呼著，卻被其他人拒絕了。
“你這做小月子呢！虧了身子不得好好養養，難得能燉上一只雞，我們也不缺這點兒嘴。”林母也是心疼。
小八雖然聞著香，林文梅叫她的時候，她也閉著嘴巴直搖頭。
“哼~還說送雞湯呢！我看吶，怕是別天黑了連個人影都沒見到。”為此，林文竹還特意酸了張家人一句。
......
晚間，機械廠三樓的家屬房中。
陳啟拎著個鐵飯盒打開了門：“頭兒，吃飯啦！”
“讓你打聽的事兒弄清楚啦？”馮建平挽起袖子坐到一旁，遒勁有力的小臂顯露出來。
“打聽清楚了，頭兒，你可真是神了！怎么看出那張運城有問題的？”陳啟將飯盒往桌子上一放，就起勁兒得很。
“果然有問題嗎？”馮建平吶吶自語。
“是，我打聽了，這張運城原來是運輸處的一個小科長，早前一直是哥老會樊成東在扶持著，幫忙辦些碼頭的小事兒。
后來，白王兩家角力，白家不知得了什么消息，走通了樊成東，把碼頭的事兒給捅了出來，王家就倒臺了，這樊成東就推了這張運城上位。”
馮建平聽了，點點頭，倒是與他了解的消息不謀而合。
“然后，我聽著這張運城上了這位子，好是得意了一陣兒，那些個巴結他的人怕是要把門檻都踩破了，不過，有些蹊蹺的是，前陣子往市里的碼頭查出些投機倒把的勾當，上面派人可是把南縣罵得狗血淋頭。”
說道這里，陳啟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我懷疑啊，這小子沒把持著，手伸得太長.....縣里我可是朝好些人打聽了，那陣子搞什么運輸的風聲都緊得很，生怕被抓住了錯處跟王家的父子倆弄一塊兒去了。”
馮建平回想起他今日見的張運城的面相，窄尖額頭鷹鉤鼻，一看就是十分注重利益的人。
再有今日他在病房里說的那些話，會搞出這樣的事兒他一點兒都不訝異。
“李正云呢？怎么和他搭上線的？”馮建平繼續問。
“我懷疑是王家那女人的手筆，應該是想要借著李家的關系把王家人給撈出來，正巧這人上趕著求庇護，難保沒有正和李正云的意思。”陳啟說著自己的分析。
馮建平沉吟了片刻，才道：“王家，怕只是幌子。”
“怎么說？”
“你別忘了，上面派咱們來干嘛了？這李正云狡猾得很，怕是早就知道上面有人盯住了他。”
“不會吧？”
“拿住了張運城，就能拿住這邊的運輸路子，南縣地處交通要道，水路暢通，以他們的手段，走這路子傳些消息，搞些破壞，倒是比市里要隱秘得多。”
“哎呀！要不怎么你是頭兒呢！
合著這李正云這小子跑到這兒來發展下線來了啊？我說市里好些個人盯著他的位置，他怎么一點兒也不著急呢！”陳啟反應過來，一拍大腿叫好。
“這兩日盯緊了張運城這邊，李正云既然敢跑到這兒來，說明他的下線跟南縣就有聯系，抓住機會，早點把他們送進去，我也好早些回家！”馮建平揉了揉眉心，交代道。
“哈哈哈，頭兒，想嫂子了吧！”陳啟笑得很有深意。
馮建平只淡淡地一個眼神掃過去，陳啟只得訕訕地收了笑：“來，頭兒，餓了吧，我給你帶的餃子，可是去張局他們食堂給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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