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菊有種另一只靴子終于落了地的感覺。
雖說在場的其他人面帶怪異，想法不一。
但對她而言，卻是早有預料。
以她對傳家人的粗淺了解，能見著的羊毛，沒道理不去薅它。
更別提，這只羊還確確實實的有些過錯在身上，長得又大又肥，被拘在了傳家人面前，怎么可能不薅一些油水下來呢。
本來，大隊部的吃瓜群眾們在支書大手一揮之下，都要準備各回各家分享大瓜了。
不得不說，陳玉香不愧是婦女主任啊！
一句“且慢”就將大伙兒注意力給全吸引了過去，接著就是一頓哭訴與質疑。
訴求也很簡單，說是讓負責，其實歸根究底還是要賠償。
不過呀，這對象就變成了馮家。
理由也很充分吶，她說篾條這樣細尖的東西，這么危險，怎么能隨便拿給孩子玩兒呢？
孩子不知道這個東西危不危險，大人難道不知道嗎？
一番話，就將壓力給到了馮父這邊。
這方才馮父可是親口承認了的，是他把篾條給馮賢齊的，他也是唯一一個在場的大人。
見著幾個小孩子爭搶篾條，難道不應該及時制止嗎？如果他早一點制止，這樣的悲劇不就不會發生了嗎？
馮父也是要負責任的啊！
周圍一些社員被煽動著，連連點頭，覺得還是很有些道理，大人嘛眼見著怎么能不阻止呢？
可在林文菊耳朵里聽著，就頗有現代那些熊家長的意味了。
如果是自家孩子犯了事兒，那就會說：
他還只是個孩子呀！他還小！小孩子就是這樣！你怎么能跟孩子計較呢？還會說，他家孩子最乖了，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一定是你的錯。他怎么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呢？諸如此類為自己孩子開脫。
如果是自家孩子受了委屈，那好家伙，熊家長們可不得翻了天去。
投訴！舉報！倒打一耙可不就是拿手好戲嗎？把自己的教養職責甩給別人，甩給社會，那別人和社會不就得給這群孩子恨恨的教訓嗎？
“不是，傳家的。我在我們院子里都編了多少年蔑筐了。
這么多年找我要的小孩子，沒個十個八個，也有四五個了吧？
就你家興旺、興家小時候不還是纏著我，要我給篾條拿去編兔子嗎？
他兩兄弟弄了半天，弄壞了篾條還是我給編的呢？你是人上了年紀就忘了？”
馮父雖說也很自責，可他也不是泥人性子，任陳玉香說什么是什么。
這些年她的一些做派，他也屬實看不慣，只是他覺得他一個大男人，大家又是一個院子里的，沒必要跟她計較太多，可也不是讓人這樣無理地就給沾上啊！
要說因著他給的篾條孩子出了事兒，于情于理他賠點錢他沒話講。
可上來就怪他拿篾條怪他不給看好孩子，馮父就憋不住了。
“他馮叔，你說的我也沒忘。
可你也別忘了，就是為這編那個兔子，這兩兄弟那年手可都給扎破了啊！
要我說，你這篾條就不該給孩子拿去玩！”陳玉香才不聽他的，她當了這么多年婦女主任，這嘴皮子可不是一般地利索，還自有一番她自己的邏輯。
“玉香嬸，孩子可是你家的，他自己在院壩里面玩，憑啥要我公公給看孩子啊?”馮二嫂馬上就不干了，這是要往他家身上潑臟水啊！
馮二嫂開始發揮了，馮母馮大嫂也沒閑著，咔咔就是一頓輸出。
林文菊也忍不住了，陰陽怪氣道：“合著您這樣說，那以后你家孩子還是別出來玩了，這外面可到處都是危險。這路上有坑孩子摔著了你怪修路的唄？吃飯噎著你怪隊里干活兒的太勤快唄？你家還真是拉不出屎怪地球沒引力，我今天可是小刀喇屁股開了眼了。”
一番話，惹得社員們是一陣哄堂大笑。
幾個知青也是忍不住，覺得林文菊這人看著溫溫柔柔的，嘴巴這么損，還這么粗俗。
尤其嚴舟，還偷摸著給林文菊豎了個大拇指。
傳家一家子頓時臉都綠了，指著林文菊你你你了半天。
馮母和馮大嫂瞠目結舌，這建平媳婦嘴巴怎么這么臟啊？又是屎又是屁的。
她二嫂卻是佩服得不行，興奮地兩眼直冒精光，這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啊！
“支書，他馮家人可太欺負人了！”陳玉香這幾年婦女主任干下來，自覺得自己是個干部了，說話都故意帶著幾絲文氣，沒成想被林文菊這一通粗俗的數落，倒是下不來臺了。
支書都要被這傳家人搞煩了，不太想管他家的破事兒了，可念想著又是孩子眼睛出了事兒，忍了又忍才開口：“行了，你們是想在這里干一架還是怎么著？
傳家的，你也是個大隊干部，是要為社員服務的，怎么說著說著就越沒譜了？
你到底想怎么解決，給個說法！不要到處攀扯。”
“就是，你家不就是想訛錢嘛！”馮二嫂簡直一針見血。
“嘿李琴你怎么說話的？什么叫我家訛人了？要不是因為你家小軍會受傷嗎？你們家不該負責任嗎？”傳明偉站出來，對著在場的馮家人一個接著一個的指過去了。
“我家建中還起個好心，還跟著幫忙一起送孩子去醫院，原來在你們心里這還是我們該的啊？”
馮大嫂為自家感到不值，這從出事到現在，她家里不是上上下下跟著忙活嗎？
給請了蔡叔，幫忙安撫送回了其他的孩子，湊了醫藥費還讓他男人跟著去幫忙，現在這一切倒還成他家該的了？
可再看看老馮家，除了個能頂的起門戶的馮家樹，其他的兒女媳婦，那個不是腦子昏沉等著別人來幫忙解決啊？
因著支書在，大隊長一直想插話也不好說什么，更別提這又是他自家人的事兒，只得在一旁干看著。
林文菊也在方才被指著的人中，她旁邊的馮母更是氣得臉都紅了。
“你家又不是沒錢，我建平哥不是每個月還給你們寄好幾十塊的津貼嘛！”傳興蘭冷不丁來了一句，好似他們家有錢就得當這個冤大頭似的。
是了，林文菊還疑惑，社員都說賠給三五百的，怎么傳家二百六十塊錢就放過了老馮家，敢情是盯上了她家啊。
看來是知道老馮家人都是窮光蛋，咬死了二百六還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拿到手，攀咬上她家可不就是等著拿現錢嘛。
林文菊覺得，她方才肯定是陰陽怪氣得不夠。
豈料她還未張口，馮父就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話：
“你們要，就給你們十塊錢營養費。不要就啥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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