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知青？
林文菊此刻被滿灶間充斥的鹵肉味道給弄迷糊了，一時之間也沒想明白呂知青找她干嘛。
這些知青除了剛下鄉的時候他們一起從公社上結伴回來，后面再也就在上工的時候見過幾次，平日里也不打招呼的那種，怎么今日就突然上門來了。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林文菊朝賢才點點頭：“你讓她進來吧！”
“好咧！得令！”小賢才高興得一跳，自覺完美地完成了任務，兩下就竄出了灶間，往外屋去了。
沒一會兒，小賢才就領著呂知青進來了。
“馮三嫂，在忙呢！”一進屋，呂知青就自來熟地打招呼。
“聽說呂知青找我有事。”林文菊沒有跟她過多寒暄，選擇直奔主題。
“馮三嫂鹵的大腸好香呀，我大老遠的就聞到香味了。”她繞著灶臺夸贊了一圈，才又道，“原是不該來打擾馮三嫂的，可我們這下鄉滿打滿算也才一個月，大家伙都還沒適應這日日上工的日子，就趕上了夏收，我看著他們皮曬掉了，手磨傷了很是擔心，偏我又是個不中用的身子，也幫不上他們什么，只能想辦法給他們弄些吃食了。”
“我見三嫂子這腸子鹵的香，能不能勻給我一盤子，不白勻，我拿東西給你換。”
繞來繞去，總算是將她的目的給說出來了。
可說是換，林文菊也不差啥，她最差的就是錢，難不成還能跟呂玉換錢不成？
林文菊有些為難：“呂知青，你知道，我家人口也多，這夏收忙起來昏天黑地的，可傷身子了，我家也是勒緊褲腰帶才買上這一點。”
“三嫂子，我不白換的。”呂玉也是著急了，這下來一個月，見著肉星的機會屈指可數，就算她有錢，村里也沒啥肉可以換，更別提這跟城里一樣，一聞著就香慘了的鹵肉了，雖說是大腸，但也香啊。
“聽說你懷孕了，孩子也要營養，我那兒還有一斤紅糖，也不用多，勻我一碟子就行。”
“我這...”林文菊本來沒打算換，可轉念一想，這又未嘗不是個添加進項的方法呢？
黑市里進不去，知青的手里有錢啊，時不時的跟他們換些東西，不就也算變相達成目的了嗎？
而且風險還小，也不用老跑公社里去。
可眼下第一次交易也不好直接說她不要東西只要錢，林文菊還是準備給客戶留個好印象，搭上關系以后就好做了，索性也就同意了。
“行吧，我勻你一碟子，你等會兒回去拿幾個土豆過來，我也給你鹵一點，要是攢的有雞蛋也行，雞蛋鹵里面也香。”
呂玉一聽，頓時臉色一喜，多鹵些素菜也能多吃一些：“海帶行不行，我哪兒還有些我爸給我寄的海帶、豆皮，能不能鹵進去？”
林文菊一聽，喲呵，還有海帶豆皮，正好拿來鹵，于是點頭告訴她可以。
“你自帶的東西，我就幫你鹵了就是，一共還是一斤紅糖，你看怎么樣。”
呂玉得了她的應承，忙不迭的就回去拿東西去了。
“小嬸，換給她我們是不是就沒了啊！”小賢能很是護食，他們兄妹幾個在灶臺邊都守了很久也沒嘗著一塊，不由有些緊張地問。
“可是可以換紅糖，到時候小嬸生小弟弟就能吃紅糖醪糟蛋了。”才三歲的賢敏不知道從哪兒知道的，也懂得生孩子要吃好的。
小賢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也明白生小弟弟要吃好的，弟弟才長得好，他娘他二嬸懷孩子的時候全家人就是這樣的。
“小嬸明天早上就給你們煮紅糖醪糟蛋。”林文菊倒是不護食，給幾個小朋友許諾道。
“我們不吃！那是小弟弟吃的。”小賢敏一口拒絕，還替坐在竹背簍里吃手手的小賢旭也拒絕了。
“我也不吃！留給小弟弟。”小賢能也很乖。
“不，吃！”才兩歲的賢淑握著拳頭也學哥哥姐姐的樣子，一字一頓道。
看得林文菊是越看越覺得這幾個孩子可愛，心下想著，反正這幾日也是要給大家沖雞蛋水的，明天早上加點紅糖也沒啥的。
再說呂知青那邊，她雖說喜歡耍些小心機，想著辦法偷懶，但倒也不是個吃獨食的人。
回到他們知青點，就從放糧食的地方掏了三個大土豆，又上樓從家里給寄來的包袱里，翻出兩張海帶皮和豆腐皮，想著想著，又從知青點攢的雞蛋里給掏出了三個雞蛋，這才挎著籃子往獅子院來了。
林文菊接過了她的食材，又將單獨拿出來的一小包紅糖給放進了櫥柜里，這才從小灶孔的鋁鍋里舀出了一些開水，準備先將海帶皮和豆腐皮泡開。
呂知青看著她的動作，就知道她肯定是見識過這些的，倒也跟生產隊里的其他村婦不太一樣。
“這海帶和豆腐皮都是我爸托人從其他地方給我寄來的，我原想著還不不知道怎么吃呢，得虧三嫂子你有辦法，鹵了之后肯定吃起來更香。”
林文菊手上動作微微一頓，大意了啊！
她咋就不問問這東西咋個處理啊！教你逞能，這下好了。
不管心中萬般波瀾，林文菊倒是很撐得起面子，笑了笑：“這稀罕東西我原也是沒見過的，可早幾年我姐在縣里結婚的時候，我有幸去縣里吃過，那個國營大飯店廚子做的海帶燉豬腳，那叫一個香啊！”
“這豆皮子，看起來跟海帶差不多，干干的，我想著肯定一樣泡一泡就能吃了，你說是不是這樣處理的？”
呂知青一聽她這樣解釋，心道果然如此，這才滿意的跟她解釋起來。
說著說著，看著她的眼神也柔和了起來，跟那天在白羊嘴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可不一般。
想是有求于人就是不一樣，城里人果然能屈能伸，要不這呂知青咋三天兩頭病懨懨的，農活干不了多少，可風評就是比另外兩個女知青好呢？
林文菊自然給她這個表現機會，要不怎么以后好從她手里邊換錢呢？
呂知青怎么說，她就跟著怎么做，將食材都處理干凈了，她才在灶臺的小鍋里到了些鹵水，將兩家的素菜一起放里鹵，放的東西種類也不多，毛豆、土豆片、海帶片、豆皮和泡發了的干蘑菇。
當然，動手前她也解釋了，這樣省柴火，一鍋出來味道濃一些。
約莫半個小時，素菜就已經鹵的很入味了。
呂知青也坐在灶間里跟林文菊聊著天打發時間，林文菊這才對這位知青多了些了解。
她和陳方平都是省城棉紡廠的子弟，她爸那可更是棉紡廠的副廠長，按說她這樣的也不至于下鄉來，早給安排工作了，可誰知就是這么巧呢？這城里下了硬指標，一家怎么也得有一個下鄉的，那種子女多的，更是得有兩三個子女都得下鄉。
陳方平家里就是這種情況，家里5個子女，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前面的大哥大姐畢業早，家里也給想辦法找了工作。
可到了他就不得不下鄉了，底下還有兩個弟妹，若是過兩年畢業了沒辦法頂替父母工作，怕是也得下鄉去。
呂玉家一共就兩姐弟，弟弟還小還在上中學，若是她不下鄉，過兩年就得弟弟下鄉去。
家里再怎么寵愛閨女，這個時候也不得不勸她下鄉去。
這也是她三不五時能收到家里寄來的物資包裹的緣由，到底她在家里還是受寵的女兒，又是為了弟弟才下鄉的，生活補貼總是差不了的。
“我也不該抱怨，家里讓我走得也近，三不五時還寄些東西來，只是我身子差，也只能仰仗鄉親們的照拂了。”呂玉話里的意思，林文菊只當沒聽懂，她只認你來我往的平等交換。
想要她平白付出，去照拂，她可不上趕著去，左右她也不缺物資。
“你們城里人，到鄉下來支援建設不過也是一時的事情，說不定過幾年就回去了。”林文菊想了想，又道，“你爹又是大廠長，保不齊也有門路讓你早些回去呢！”
呂玉臉色的假笑也頓了頓，恍然半晌才道：“也許吧！”
她可是見著了單霞飛和朱嬌嬌才一個來月就曬紅了的臉，變糙了的手，她過不下去這樣的苦日子，只能想辦法去周旋，父母來時也不是沒說過會盡早接她回去，可都下來一個來月了，家里除了郵寄些東西，其他的竟是半點聲息也無了。
她也是聰明人，自然也知道，剩下的日子也只有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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