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頓了下，她面不改色地說道，“瞧您說的，這要不是花紋印重了，這種綢緞軟緞的被單料子。
哪里輪得到我們來賣是不是？人家被單廠就直接把這批用進口機器制作的被單，給送到華僑商店，以及百貨大樓去了。”
“這要不是有點瑕疵，咱們這些人能撿漏？”
那嬸子聽完，忍不住點了點頭，接著，開始愛不釋手地摸起來這被單料子，越摸越是柔軟細膩。
她忍不住道，“你說的這倒是。”
接著，就開始吐槽起來，“那百貨大樓的被單是真貴，一條印著富貴牡丹花的被單，她能賣到二十塊？你說這是不是在搶錢？”
若不是閨女出嫁，實在是要陪嫁，怎么也不會買這種天價的被單。
顧寧笑了笑，“是啊，而且，百貨大樓的那被單料子，還沒我的這個好。”
“不信，你自己比一比。”
她進的這批被單料子，全部都是綢緞料子，摸起來極為細軟，和以前那種棉布料子是不一樣的。
“是倒是。”
“不過，你這怎么賣的？”問價格的時候，已經帶著幾分警惕和打探。
顧寧，“您想聽實話，還是虛話？”
“當然是實話。”
“那我就看在咱們同是街坊鄰居的面子上，給你算八塊錢一條，十五塊錢兩條。”
這話一說，對方先是一喜，這可比百貨大樓的那被單便宜一半還拐彎呢。
只是，都是活了半輩子的人了，這討價還價還是會的，面上卻還是一副嫌棄的樣子，“這么貴啊，這還重要呢，還賣八塊一條？”
“要我說，五塊，五塊，我拿兩條。”
顧寧笑了笑，直接把對方手里的被單，給拽了回來，她搖頭，語氣堅決，“嬸，這個價我實在是賣不了，我進價都不止五塊了。”
“而且，您摸摸這料子，綢緞面兒的料子，說個不中聽的，在往前推三五十年，那可是富貴人家，王府公爵才穿得起來的料子，這也是現在時代好了，有了機器，這才能讓被單也做成綢緞料子，進入咱們普通百姓家里面。”
“我也不瞞你了，就這種綢緞面的被單，若不是花紋印重影的情況下，這一條被單在華僑商店和百貨大樓，少說賣二十五塊到三十塊一條。”
“不信？不信，到時候您去的打聽打聽就知道了，我顧寧是不是騙人的。”
那鄰居其實也是信了，但是買東西，不都是談價格嗎？
一點價格沒談到，總覺得是吃虧了一樣。
顧寧想了下，從車簍子里面拿出了一包針線來，“這樣，如果您真的誠心要買，十五塊我給您算兩條，還送您一包針線，您看怎么樣？”
一包十五分錢。
說是大頭，其實打的就是大家的心理戰，送點東西，總歸是劃算的。
這話一說，那鄰居頓時心動了，“我看看。”
顧寧遞過去一包針，“您看，這里面的針，有大的可以裝披面兒，有小的可以縫衣服，我說實話，這一包針，您要是用得仔細的話，用個十年不成問題。”
這話簡直是說到了對方的心坎里面。
那嬸子頓時咬咬牙，“成，我要兩條，我要這個紅色和綠色的。”
顧寧笑了笑，“成，就這兩條？你看看沒問題，我就給你裝起來了。”
對方仔細地抖開，看了又看，除了重影，還真沒發現問題后，這才點了點頭。
這邊動靜，到底是吸引了巷子內街坊鄰居的，一會這邊就聚了不少人，“荷花嬸，你這是在做什么？”
“買被單啊？”
荷花嬸是第一個買的，她當即就有些說不出來的驕傲，“這不是看著顧老板和吳老板又進了新貨，來關照下她們兩個的生意？”
“這倆女娃娃做生意，也怪不容易的。”
“我說你們，街坊鄰居的，看有需要的都來買啊。”
其實，不用荷花嬸招呼，大家有眼色的都已經跟上來了。
這個點本來就是傍晚，家家戶戶的女主人剛做完飯，出來洗鍋碗瓢盆的。
可不就是最熱鬧的時候？
被單哪家不缺？但是又太貴，都是破了個洞，縫縫補補又三年。
所以，大家一下子都涌了上來，直接看起來了顧寧攤子上的被單來了，有識貨的，火眼金睛，還沒摸到料子，便驚訝道，“這是綢緞料子？”
顧寧點頭，“是啊。”
“那這可是稀罕貨，我小時候這綢緞料子，只有大地主家才穿得起呢。”
說完，就忍不住拿起一條被單看了看，“這一床綢緞面兒被單，這一個人怕是要繡一個月都停不下來吧？”
這是識貨的，曾經也做過繡娘，知道其中的艱難。
顧寧搖頭，“嬸，現在和以前不一樣啦，以前只能用手工繡綢緞面兒，如今，科學技術發達了，這不是從國外進口的洋機器，來做這被單兒，比咱們當年可快不少。”
“喲，這還是洋機器做的啊？”
快到八四年了，如今這年頭，不像是之前一樣談國外色變，相反，羊城這邊不少人家，都以出國為榮。
不少人變賣家產，攜家帶口，就是為了出國鍍金。
因為外面可以掙大錢啊。
而且，國外的洋玩意是真好啊。
對于進口的東西，大家有著天然的喜愛和包容。
顧寧正是拿捏了大家的這個心思，這才特意強調了這一點。
對于對方的詢問，她斬釘截鐵地點點頭。
“是呢，聽說光那樣機器，一臺都要幾十萬，只是可惜，洋玩意咱們還沒摸透，這才做出來了這批貨來。”
她沒說被單的瑕疵，但是大家也能看見。
畢竟，那大片牡丹花繡在被單兒的中間，重影是很明顯的。
顧寧不知道的是，她歪打正著，旁邊的人剛好就幫忙解釋了，“你這么一說，我倒是能理解了，國外的洋玩意先進啊，咱們這些國內大老粗哪里會用？”
“我親戚家買了一臺錄音機，光上面的按鈕，都比咱們國內制造的要多一百多個呢，這把人都給看迷糊了，不過正是因為這樣，才說明國外的東西好啊！”
“才剛回來的機器，不會用也是正常的。”
這下，顧寧都沒說話了，這都行？
說這話的那人，家里有個遠在英國的親戚，聽說，對方還經常寄回來一些英鎊和外匯券，這家人是他們巷子里面，首屈一指的體面人呢。
有了她的開口，大家對著重影被單，一下子就接受了不少。
而且這重影，正是因為用洋機器的證明呢。
說明是好東西。
一時之間，大家問清楚價格，八塊一條，十五兩條的時候，不少人直接就購買起來。
這不比百貨大樓，和華僑商店的便宜太多了？
這簡直是撿漏啊！
人家說，國內大媽的購買能力是超強的，顧寧以前還不信。
這一次是真相信了。
因為，有的大媽大嬸，一口氣買了四條，還有買六條的，說是給兒子，女兒女婿一人送一條。
就這樣，不過是一個半小時的功夫。
顧寧他們還沒出巷子，就在巷子內，賣出去了一百多條被單，這是顧寧絕對沒想到的事情。
而且，大家還沒有消散的意思。
一直到了天色擦黑，外面實在是看不到了貨物了，這些街坊鄰居，這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顧寧和吳秀靈則開始點貨，收拾亂糟糟的攤子。
顧寧點完貨，“賣了一百八十七條。”
她們這次一共裝了一千條的貨，三萬條被單按照顧寧的預計，是在一個月內銷完。
差不多到了那個時候，她也要離開羊城，去首都讀書了。
吳秀靈，“我這里貸款大概是一千五百三左右。”
有人買的是一條，按照八塊一條計算的，有人是十五塊兩條。
顧寧有些意外，“也算是開門紅？”
吳秀靈忍不住點頭，她看著這會徹底安靜下去的巷子，忍不住道，“我是真沒想到。”
沒出巷子，竟然都賣了這么多去，她一開始還一直擔心，怕這被單賣不出去。
顧寧收拾了被單，把翻亂的被單，全部都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小車子上，這才說道，“巷子內的這些嬸子們，都是會過日子的人，對于這些被單啊，熱水壺這些東西，自然是價格極為熟悉的。”
哪里有便宜，哪里就有她們。
想到這里，顧寧有了個念頭，“你說，晚上咱們去厚街試下以后，在增加幾個攤位，放到那種大廠的家屬樓下，以及廠子門口，你覺得怎么樣？”
這些地方的人，基本都是吃供應鏈的，而且手里也有錢，大部分都是成家立業了。
對于被單這種東西，也更為敏感。
吳秀靈覺得可以，但是又搖頭，“咱們人不夠。”
顧寧一想也是，揉了揉眉心，“等幾天看看，我看能不能把阿梅培養出來，然后單獨抽出去，讓她獨當一面。”
讓阿梅隨著寧寡婦一起，守著小吃攤子，有些大材小用了。
吳秀靈不覺得意外，從一開始，顧寧幫助寧阿梅，幫助寧寡婦一家子，吳秀靈就知道她有后手。
她忍不住調侃道，“我就知道，你不做無用功。”
“既然你都說了，那我這段時間，在觀察觀察，看下阿梅有什么要學的，我都交給她。”
顧寧點頭，等兩人推車去厚街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這會已經開始陸陸續續上客了。
八點左右，正是厚街這邊準備上客流量的高峰期。
一眼過去，楊小琴守著電子攤和服裝攤，忙的腳不沾地，兩頭跑，滿頭的大汗。
小吃攤這邊，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諧。
顧寧和吳秀靈因為被單的事情，在巷子口耽誤了那么久，還怕寧寡婦這邊搞不定小吃攤。
哪里知道，她們來的時候，小吃攤已經排隊起來了。
寧寡婦在掌鍋，炒河粉炒米粉炒飯這些，這些在家的時候，吳秀靈都簡單和對方說了一遍。
對于會做飯的人來說，一通百通，所以，寧寡婦上手很快。
也很熟練。
而寧阿梅則是在旁邊賣盒飯，盒飯的隊伍也不少，排了五六個人，收錢，地盒飯，打包，基本是一氣呵成。
至于，旁邊的寧二妹和寧三妹兩個人，也沒閑著，時不時的補一雙筷子，拿個袋子。
各個都是忙忙碌碌。
而顧寧和吳秀靈看完心里就有數了，沒有直接過去，而是走到新增加的攤位這邊，把被單一件件全部鋪開。
因為是租的攤位，放了油布以后，被單可以長條全部展開，若說在小推車上是放了三分之一的話，那么在這個攤位上，則是放出來了二分之一。
綢緞面兒的被單，有五顏六色的，很是漂亮。
不一會，就吸引了人過來。
顧寧忙跟人介紹，不得不說，顧寧的猜測是對的，這種被單大件商品，反而在巷子口那邊更好賣一些。
這邊雖然詢問的人多，但是到底是偏年輕人多一些的。
買衣服的反而更多一些，她們不愿意花錢買這種大件的商品。
其實也能理解，在厚街逛夜市的人，大多數都是單身男女，住的是宿舍，至于鋪蓋這些，差不多就行了。
不會太過講究，反而更注重衣服啊，會買玻璃襪，漂亮裙子，發夾，這些打扮的東西。
從而忽略這種床上用品的被單啊這類。
所以，一晚上顧寧這邊，只賣了兩百多條，要知道，足足是四個小時，待到了十二點，才賣了這么多。
比起巷子口，戰績實在是不算優秀。
到了后面，沒人的時候，顧寧索性把攤位往服裝談旁一放，去給楊小琴幫忙了。
順便，到了后面，還把寧阿梅和寧二妹給喊了過來，那邊小吃攤已經進入尾聲了，賣的飯菜都差不多了。
所以才把二人喊過來。
讓寧二妹去了電子攤，跟著楊小琴一起學東西，說起來兩人年紀差不多，但是看起來楊小琴都是大姑娘了。
而寧二妹還跟小孩子一樣。
一開始，喊她過來的時候，寧二妹還有些忐忑，“顧姐，我能行嗎？”
她一連著問了好幾遍。
顧寧都斬釘截鐵的回答她，“當然，看到小琴沒，你就跟他一起好了，她做什么，你做什么。”
“不用有太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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