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大氣的樣子，讓吳干事忍不住刮目相看。
要知道，這二十份的樣品，已經上百塊了，對方說給就給，沒有半分猶豫，而且還敢放出話，如果不夠，她繼續送。
這種大方的態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別說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了，就是吳干事在采購科這么多年，遇到過不少大大小小的老板，他們也很少能夠像顧寧這般大方的。
不得不說，這種手段，很讓人心安。
若說，吳干事之前還有五分猶豫的話，現在已經降到了三分，剩下的三分，不是他的猶豫，而是他擔心，自己這邊通過后，采購科這邊不同意，以及服裝廠廠長那邊不同意。
因為成本價太高了，他們服裝廠這么多年，還從未發過這么好的福利。
當然，比起當年的米面糧油，這些紅棗葡萄干枸杞，不算什么，但是要知道，現在已經過了鬧饑荒的年代，人們更注重享受和體驗。
這不，紅棗補身體，葡萄干當零嘴，枸杞調養健康，這都是當年他們不敢想的事情。
這也就是，填飽肚子了以后，才敢有這種念頭。
目送顧寧離開后。
吳干事看著那留下來的樣品，自己單獨留了五份放在抽屜里面，這就是他們在采購科上班的好處了，每一個人都油水很足。
剩下的十五份樣品，他則是提著去了采購科辦公室，不多會，采購科主任，采購科科長，以及服裝廠的副廠長就已經來齊了。
“老吳啊，這么急匆匆地找大家伙兒來做什么？”
吳干事雖然不是采購科的主任和科長，但是他這么多年來，辦事踏實，為人能力強，所以上面的領導也很看重他。
服裝廠不少人都在傳謠，等采購科科長退休后，下一個升上去的就是吳干事了。
他可能會橫跨兩個等級。
當然，這是外人謠傳的，至于事實，怕是只有他們當事人才知道了。
吳干事笑了笑，態度帶著恰到好處的諂媚，讓人極為舒服。
他把顧寧送過來的樣品，給在場的人，一人發了一份，分別是一斤裝的紅棗和葡萄干，以及半斤裝的黑枸杞。
這一發，大家頓時愣了，“你這又是拿到好貨了？”
李副廠長打趣他，還沒說完，就直接撕開了包裝，撕包裝的時候，他還看了一眼包裝上的字體，實在是太過顯眼了，紅底黑字，西北干貨行，印刷得極為得體。
“喲，這是新開的一家貨行？能找到老吳你這里，讓你親自出動，不簡單吶。”
被打趣的吳干事也不惱，甚至沒有心虛，他笑了下，“李廠長，我老吳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們還不清楚嗎？要不是好貨，我能送到你們眼前兒？”
這話說得，大家都來了興趣。
紛紛拆開包裝一看，“喲，大紅棗，這顆粒真大，怕是一個能塞我家孩子一嘴，嚼不下。”
說話的是采購科的胡主任。
“都嘗嘗，這紅棗的味道？”
吳干事給大家遞過去。
采購科科長微微擰眉，“我不愛吃甜的。”
男子漢大丈夫，有幾個愛吃甜的？尤其是這紅棗，如果沒記錯的話，還甜得膩人。
“許科長，你不愛吃，你忘記你愛人了？當時生孩子大傷元氣，為了找到好的紅棗補氣血，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吳干事恰到好處的提醒。
這么一提，許科長想起來當時的艱難，頓時不再拒絕，掰開一個嘗了嘗。
棗肉厚，又緊實，還帶著幾分棗甜味，這比他當時給愛人找的那個紅棗，質量高出了不少。
“不錯。”
許科長都這樣提了，旁邊的李副廠長和胡主任，都跟著試了下。
“我們是不愛吃，不過，誰還沒個老婆孩子娘老子的？拿回去，這紅棗怕是吃香得很。”
吳干事點頭，“不錯吧？聽那小老板說，這是新疆的大紅棗，收上來的第一批，咱們羊城按理說是拿不到這種貨物的。”
這么一說，大家心里有數了。
“多少錢？”
“干紅棗兩塊二一斤，葡萄干一塊五，至于最后一個——”吳干事賣了個關子，把黑枸杞盒子，給推了過去。
黑枸杞的盒子很漂亮，用的是那種紙盒子，看起來包裝極為精美。
“你們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本來，大家還在為之前的報價，覺得價格有點高的，但是聽到吳干事后半截的話，頓時轉移了注意力。
“這是什么？”
李副廠長率先打開了盒子，他是個見過世面的，當場就意外了下，“黑枸杞？這可是好貨啊，這種內部貨，你都能弄到？”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的人，什么好東西沒見過？
這黑枸杞，可是男人的寶貝。
但凡是有點條件的人家，就算是沒吃過，也算是見過豬肉跑了。
“對，寧夏黑枸杞。”吳干事捻了一顆，仔細品嘗起來，“怎么樣？這貨一個比一個好吧？”
旁邊的李副廠長，也跟著嘗了起來，最后才嘆了口氣，“貨是好貨，怕是不便宜吧？”
連他們這種級別的人，能買到黑枸杞的都不容易。
實在是兩地相差太遠，交通不方便。
再加上之前政策原因，又不讓做生意，他們能得到黑枸杞的人，基本都是老家的人互相送的。
一點點貨，大家珍惜得不得了。
“是不便宜，這黑枸杞，對方開到三塊七。”
“三塊七？”
李副廠長咀嚼了下這個價格，“是不便宜，但是沒我想象中的貴。”
要知道一斤黑枸杞，是可以喝很久很久的。
倒是識人間煙火的許科長說了一句，“還不貴？你也不看看，三塊七能買幾斤肉了？”
現在肉才七毛五一斤，還是上好的五花肉，這一斤枸杞的價格，都夠全家吃好多天的肉了。
“不是這樣算的。”
李副廠長擺手，“這兩個東西不一樣。”他笑得意味深長，“泡這玩意兒可以強身健體，還可以壯陽，再說不文雅點，說不定還能金槍不倒。”
“你吃肉，能行？”
這話一說，在場的幾個男人都沉默了。
胡主任紅光滿面的，“三塊七就三塊七，這個價格是劃算的。”
“許科長，你是不懂我們這種正直壯年男人的苦。”
這話說得，許科長忍不住呸了他們一口。
“行吧，你們看著來。”接著他話鋒一轉，“不過這貨都是好貨，采購過來，確定當全廠工人的福利？就拿和黑枸杞來說，這算下來成本可不低了。”
如果全廠每一個工人都發這種福利，他們就是大廠，也發不起。
人家說，衣食住行，衣排在第一，他們廠子的效益確實好，但是再好，也經不起這樣消耗。
“這樣吧。”
李副廠長摸著那黑枸杞戀戀不舍，“黑枸杞給六級以上的工人發，紅棗和葡萄干，給所有的工人都發一份。”
這樣，黑枸杞的成本就降低下來了。
至于，七級以上的工人，他們這些都能分得到，他們的職位，可是九級了。
“老許，老胡，你們覺得怎么樣？”
“成。”
胡主任第一個贊成，反正是公家的東西，他們不要白不要。
不管怎么說，都有他的一份就行。
“老許，你怎么不說話？”
許科長嘆了口氣，“這樣區別對待，會引起工人的不滿，到時候工會又要找麻煩。”
李副廠長卻擺手，“不不不，老許，這你就想錯了，我們對外稱，黑枸杞是給所有高級工人的獎勵，同時，也鼓勵下面的一線工人，爭取成為高級工人，這樣不僅調動了大家的積極性，讓大家爭先評優不說，連帶著工會那邊，也不會有話說的。”
明明是一件事，但是不同的人說出來不同的話，卻有不同的結果。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
許科長不得不佩服李副廠長，難怪人家能夠成為廠長。
這下，他也不反對了，“那就這樣。”
接著，他看向吳干事，“你做個預算，看下我們要采購多少份。”
在采購科以能力出眾的吳干事，自然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他拿出一份表，遞給了大家，“按照我們服裝廠的工人，一共一萬一千人，如果紅棗和葡萄干每人一份的話，那大概就需要，一萬一千份，至于采購價格，大家也可以看下。”
著實不便宜。
這下，許科長率先擰眉，“這一份，還沒把黑枸杞的價格算進去吧？成本已經這么高了？”
吳干事點頭，“是還沒算進去。”接著，他話鋒一轉，“不過，要說成本高，許科長，這些成本還比不上咱們去年端午節發的福利成本高。”
去年端午節發了米面糧油，這些成本一個加起來，都快十六七塊了。
而這一次加起來，一人才五塊錢？
可能還不到。
這——
胡主任結果單子看了下，“老吳說的真的，老許，你怕是忘記了，往年我們發精米白面兒，都是十多塊的成本的。”
甚至，加上半斤肉，那成本就會更高。
許科長取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老了，記性也不好了。”
“老吳，你負責采購吧，就按照之前李廠長說的方案來。”
“把預算做出來后，拿出來給我們過目下就行。”
吳干事點了點頭，很快就拿出了方案，一萬一千份的紅棗，一萬一千份的葡萄干，最后黑枸杞要了六千份。
把這個訂購的訂單，給到顧寧時，顧寧有些意外，“吳叔，這么快啊？”
上午才找到的對方，下午就拿出采購單子了。
吳干事，“還是你家貨好，上面的領導也都看得中，你按照這個清單，給我們送貨吧。”
顧寧迅速掃了一眼清單，心里有了成算，這次服裝廠這邊拿貨量，其實，只吃下了他們三分之一的貨物。
還剩三分之二。
她原以為，服裝廠這邊起碼能吃到他們家一半的貨物。
沒想到，連一半都沒有。
但是，也不少了，她算了下賬，這次少說是大幾萬的進賬。
就這一筆生意，已經把這次西北拉回來貨物的，所有的本錢都回來了。
剩下的貨物，賣出去就屬于凈利潤了。
還是劃算的。
當然，這些都是內心的心思，面上顧寧卻笑容滿面的，“那就多謝吳叔幫忙了，您放心，最遲明天上午，我會把貨物全部給您送過去。”
吳干事點了點頭，接著，停頓了片刻，“你手里應該不止這些貨物吧？”
顧寧立馬懂了，比了兩個指頭，這是手里剩下的貨物，“實不相瞞，手里還剩不少。”
吳干事，“我有個法子。”
欲言又止。
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么聊齋？
從對方一開始問話的時候，顧寧就懂了，對方話里面的意思。
對方可以幫他在找渠道，但是需要付出報酬。
顧寧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吳叔，你說？”
“只要這批貨，您能幫我們找個銷路，以后您就是我們西北干活行的大貴人。”
和聰明人辦事就是簡單。
吳干事只提了其一，顧寧就已經給了很明確的結果。
吳干事端起顧寧給他倒的茶水，捧著搪瓷缸，輕輕地抿了一口，這才緩緩說道，“我們服裝廠會給員工發福利，隔壁的被單廠和紡織廠，同樣也是一樣的，都需要給下面的工人們發福利。”
這——
三個廠子，能把這批貨，全部吃下來應該不是問題。
就是，顧寧不認識這些廠子的人，但是吳干事認識啊。
人家提起這隔壁兩個廠子，自然是有意義的。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顧寧從一開始就知道。
顧寧笑的心領神會，她折回屋子，不多會，就拿了一個紅包出來，里面足足裝了五百塊的大團結。
厚厚的大團結，快要把信封給撐破了。
顧寧放在桌子上，推過去，“吳叔，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看著那信封的厚度，吳干事臉上的笑容大了幾分，他抬手掂量了下，著實不輕。
“成，那我就盡快跑一趟被單廠和紡織廠。”
“那就要多多仰仗您了。”顧寧笑了笑，話鋒一轉，“當然，這只是事成之前的，事成之后，還有這么多數。”
她比劃了一個巴掌。
這下，吳干事笑容越發熱切了幾分，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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