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靈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這才開口道，“怎么說？？”
她覺得這三年的時間，仿佛過去了一輩子一樣，或者說，是她新生的開始。
她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說。
顧寧想了想，“那就從頭開始說。”
吳秀靈點了點頭，甚至，連頭往顧寧的肩膀上靠了下，娓娓道來，“三年前，我剛從安州市離開的時候，我那個時候，是抱著死的心思的，我的當時想著，安州市我是活不下去了，那我一定要在羊城混出個名堂來，為了那個名堂，我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說道這里，她嗤笑了一聲，像是陷入了回憶，“顧寧，你不知道，羊城和安州市不一樣，我在安州市即使是豁出去性命，也還是出不了頭，因為安州市是個關系戶的存在。”從一開始，所有人的命運就像是既定了一樣，出生好，你的未來就好。
出生不好，學習又不好，家里又沒點門路和關系，只有最底層的那一條路。
而那一條路，是吳秀靈曾經走過的，她想要和徐茂學好好過日子，也想過去巴結徐家人，就為了在徐家有立足之地。
可是沒用，這些都沒用。
她吃過苦，流過血，她知道那條路，她在安州市是走不通了。
索性，顧寧不計前嫌，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來到了羊城。
顧寧很是好奇，“哪里不一樣？”雖然，她也知道羊城和安州市不一樣，但是她們兩個人看到的東西同樣，也不一樣。
顧寧是旁觀者，她是高高在上的評價，而吳秀靈卻是參與者，她的血，她的淚，她的未來，全部都交付給了羊城。
吳秀靈躺在顧寧的頸窩，突然就笑了笑，眼里閃著光，那是顧寧從來沒見過的神采，充滿了希望和未來。
她聽見吳秀靈說，“在羊城這里沒人看你關系，在這里，他們只看拳頭，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而我，吳秀靈就是那個不要命的。”
在顧建設他們運輸隊不在羊城的日子，吳秀靈以一個年輕女人的身份，把倉庫給守了下來，這并不容易。
在過去一次次交鋒的過程中，是吳秀靈不要命搶下來的。
后來，周圍的人都知道了，這家倉庫，住這一個女瘋子，她不要命，只要貨，只要錢。
誰敢動她的貨，她就能要人家命。
這不是假話，而是事實，在過去多次被搶的過程中，不少人折了進來，都折在了吳秀靈這個瘦弱的女人身上。
有的人，甚至現在還是個殘廢，提起吳秀靈的名字，眼神都帶著恐懼。
后來，吳秀靈有了一個外號，叫吳蝎子，誰敢動她，都要掂量一番，能不能承受得住，她蝎子尾的毒藥。
顧寧聽完，她沒說話，只是抬手，緊緊的摟住了吳秀靈的肩膀，“秀靈，這些年過的不容易吧。”
吳秀靈緊緊靠著顧寧的肩膀，她搖頭，“寧寧，你不知道，這三年是我這輩子過的最累，但是卻是最舒服的三年。”
“我不用擔心朝不保夕，我不用去討好別人，我只用，一門心思把倉庫守好，把地盤守好，這是我的盼頭，也是我的希望。”
說到這里，她眼睛亮晶晶的，一點沒有平時在外人面前，吳蝎子的狠厲，反而還帶著幾分女兒家才有的憧憬。
“之前你不是和我說，可以擺地攤嗎？”
顧寧點了點頭，她是提過，當時吳秀靈在倉庫這邊已經站穩腳跟了，慢慢騰出時間了。
吳秀靈是個閑不住的人，就和顧寧提起這件事了，顧寧想起來，上輩子不少人去南方下海，就是從擺地攤開始，最后成就了千萬富翁，億萬富翁。
剛好聽著，剛吳秀靈覺得無聊，顧寧就跟她提起了擺地攤的事情。
她好奇道，“嗯？怎么了？”
吳秀靈語氣雀躍，“我已經有兩個攤位了。”
帶著幾分炫耀和小得意，“明天，明天我帶你去看。”
今晚上，她為了給顧寧接風，所以沒出攤，只是請人幫忙看攤子，等明天顧寧歇息好了，她就帶顧寧去看自己打下來的江山。
吳秀靈從來不是一個得意炫耀的人，但是在顧寧面前，她恨不得把自己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對方。
她想告訴顧寧，寧寧，我現在過的很好，你不用擔心。
顧寧聽到了有些驚訝，“你擺攤才一年吧？這么快就已經有兩個攤位了？”
吳秀靈點頭，“我是占了顧叔的光，他們不是經常進貨去外地嗎？我就按照他們的進貨渠道拿貨，我們進貨量大，所以，我成本也比別人低不少，這樣我的價格，也比別的攤子優惠，時間久了，我的攤子自然就擴大了。”
當然，她沒和顧寧說搶地盤的事情。
在羊城擺地攤，勢必有搶地盤的，這里面流的血和汗，她不想讓顧寧知道。
她就只想讓顧寧看到她好的一面。
“那你也厲害。”
在顧寧眼里，吳秀靈能一個人守著倉庫，顧著運輸隊的貨，還能自己有兩個攤位，對方是真厲害。
吳秀靈忍不住笑，“寧寧，有一個攤位是你的。”
顧寧一呆，“什么？”
“我說，有一個是你的呀。”吳秀靈在這一刻，才有了和顧寧同齡人的樣子，“我當時答應過你，以后有我吳秀靈的，就有你顧寧的。”
因為沒有顧寧，她現在就是一捧黃土，一堆白骨，還是孤魂野鬼的那種。
哪里又能有今天這種地位呢。
顧寧下意識搖頭，“我不能要。”
“那不行。”吳秀靈想也沒想的拒絕了，“我當時可是以你名字開的攤位。”
“必須是你的，如果你不要的話，后面我就不繼續發展了。”她原本還想開，八個，十個，甚至更多的攤位呢。
顧寧知道吳秀靈的性子，若是她拒絕，對方是真做的出來。
她想了想，“這樣，我把本錢給你。”
不能讓對方連本都給虧進去。
吳秀靈擰眉，顧寧打斷了她的話，“如果不這樣的話，我不會要的。”
她們雙方各退一步。
這是顧寧能接受的唯一條件。本來，她連這一個地攤都不該接受的。因為無功不受祿，但是，她又了解吳秀靈的性子，如果她不接受，對方肯定要想別的主意。
還不如像現在這樣，一人退一步。
吳秀靈也看出了顧寧的堅決，她有些不情愿，“那行吧，就按照你說的辦。”
要是讓外人知道，吳蝎子還能有如此好說話的時候，怕是要驚掉下巴了。
顧寧笑嘻嘻道，“你到時候把賬本給我看下，我把錢給你。”
“先說好，不做假賬，咱們一是一，二是二，該給的成本我都要給，不然，我白拿你一個建好的攤子，我心里也過意不去。”
“行行行，都聽你的，真是的，沒見過你這種人，送上門的利益，都能被你推出去。”吳秀靈滿腹惱騷，可是，又覺得這樣才是真正的顧寧，顧寧若不是這樣的性子，她也不會和顧寧這般要好了。
兩個女孩子在一起，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這一宿，前半夜兩人擠在一起，嘀嘀咕咕個沒停。一直到了后半夜，顧寧打了幾個哈欠，吳秀靈才慢慢放輕了聲音，跟著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才剛五點，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了。陽光照的到處都是，顧寧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只覺得天上的太陽刺眼的很。
她很多年沒在外面睡覺了，冷不丁的醒過來在露天地里面，有些不習慣。
顧寧看了下旁邊的空位，顯然，吳秀靈已經早早起來下去了。
顧寧思索了下，抱著枕頭，順著樓梯，慢慢的爬了下去。
吳秀靈在水井邊打水，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倒是帶著說不出的舒服。
她聽到動靜，抬頭望了過去，“醒了？要不要在進屋睡一會？”
其實顧寧還沒睡到三個小時，兩人昨晚上說了半宿的話，顧寧顯然是沒睡好的。
顧寧確實困，在火車上還趕了三天的車，也沒怎么休息好，聽到對方的話，她想了想，“白天有事情要忙嗎？”
吳秀靈搖頭，遞給她一杯水，“沒，本來說帶你去羊城這邊出名的景區看一看的，但是我后面轉念一想，反正你在羊城要待好多天，不差這兩天了，你先休息過來在說。”
她是知道，有不少人去外地，都有些水土不服，別真生病了，那才難受。
顧寧見沒有特別的事情，也不跟吳秀靈客氣了，直接鉆到臥室內，也不知道吳秀靈從哪里搬來了一個綠色的臺式電風扇，坐在椅子上。
顧寧想了想，把電風扇打開，照著床頭吹，自己則倒下去睡回籠覺。
這一覺醒來，已經到中午十二點了，等于她又睡了七個小時，這下徹底睡飽了。
整個人也不像是之前那般沒力氣，像是活泛過來了一樣。
顧寧尋著聲音，找到吳秀靈，吳秀靈手里拿著一個本子在點貨，顯然又有人來送貨了，整個小院有不少人，有穿著汗衫的，有光膀子的，各個扛著大貨包，一包包往院子內的倉庫運去。
顧寧出來的似乎不是時候，她一出來，原先熱熱鬧鬧的院子，似乎一下子都跟著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跟著看向，顧寧這個方向，時間宛若禁止了一樣。
大家吃驚的瞪大眼睛，漂亮，實在是太漂亮了。
羊城這邊許是日照的原因，本地的年輕女孩子，皮膚都偏向小麥色的較多，而面前的女同志卻不一樣，一身皮膚，白的跟雪一樣，站在太陽底下，仿佛會發光。
更惹眼的是她的長相，一頭烏發還沒來得及收拾，就那樣披散在肩膀上，越發顯得巴掌臉，眉目如畫，明艷到不可方物。
不知道是誰先反應過來，朝著顧寧吹了一個花里胡哨的口哨。
“靚女，你叫什么？”
語氣有些輕佻，還帶著幾分殷勤。
顧寧微微皺眉，她沒想到自己出來是這么一個場合，倒是旁邊的吳秀靈很快反應過來，當場就罵了起來，“要死了是不是？東家的閨女都敢覬覦？”
吳秀靈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大，整個貨行運輸隊，她就只對顧建設客氣。
她這么一喊東家，大家頓時了然，能讓吳蝎子尊稱已經東家老板的，只有顧建設了。
也是他們貨行運輸隊唯一的老板了。
這下，有識相的便收起來了不該有的心思，有心思活躍的頓時想到了一件事。
以前只知道，東家有個閨女，寵的如珠似寶，對方也經常從羊城帶一些新鮮玩意兒和衣服，單獨送給閨女。
但是他們卻從來不知道，東家老板的閨女長這么漂亮呀。
更別說，若是娶了東家閨女，那豈不是一步登天。
更何況，對方本來就是個大美人兒。
想到這里，不少人的心思都活躍起來，想要在顧寧面前獻殷勤，卻被吳秀靈一桿子給打了出去，“貨都放這里，我自己點。”頓了頓，她眼神帶著幾分威脅，“另外，都收收不該有的心思，不然不等東家出手，我吳蝎子，都不會放過你們。”
這是撂狠話了。
都是熟悉的人，又相當了解吳秀靈的手段，大家頓時一哄而散。
反倒是真正沒啥心思的張衛軍留了下來，幫吳秀靈搬貨，清點倉庫。
吳秀靈也知道，張衛軍的性格和脾氣，便沒管他，反而朝著顧寧走去，“寧寧，嚇到了你吧？”
她這邊混的都是三教九流，怕是顧寧沒見過這種場景。
也怪她，沒考慮到這里，讓人和往常一樣進來送貨。
倒是，把還在睡覺的顧寧給忘記了。
顧寧搖搖頭，“這點還不至于。”
她知道自己長的好看，也習慣別人盯著她一張臉看，倒不會因為這個害怕。
她只是嘆了口氣，“這是貨行的人？”
吳秀靈點了點頭，“一部分是我們自己人，一部分是供貨商那邊的。”
“他們平日也不是這個德性。”哪里料到，今兒的出了這么大一個洋相，她還覺得挺丟人的。
“你別惱，等我忙完這點，看我怎么教訓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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