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值得張叔特意來稟告她?
顧寧捏著象牙白名單的手,跟著一頓,她眼神幾乎黏在了那名單上。
不等張叔回答。
她的淺粉色指腹在名單尾處,用著一根剛吸上墨水的英雄牌鋼筆,圈起一個名字。
“是趙家人嗎?”
墨水在象牙白紙張上暈染開來,圈住的名字,也跟著被染上了顏色。
張叔一頓,他點頭,又搖頭,壓低了嗓音,“是趙家人,也不止趙家人。”
這下,可就奇怪了。
顧寧就只給趙建安和趙國棟他們發了帖子。
這算是她的朋友,能夠夠得上安家大門的朋友。
至于,朗景山兄妹以及孫商河,她發了請帖,但是卻被他們給拒了。
表示,安家不是他們能夠來的地方。
而且,他們也沒有心思攀附安家。
見顧寧不解。
張叔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他想了想,然后道,“顧寧小姐,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若不是他轟走安學海和顧瑤。
也不知,安家那院墻根下,竟然來了這么多人。
張叔這模棱兩可的態度,就代表著事情的棘手。
顧寧嗯了一聲,她將手里的名單,擱在那朱紅色長條桌上。
隨即,整理了衣袖,不緊不慢地跟了出來。
她是避開人出來的,因為,她今兒的本身就是焦點,貼著小道,出了大門。
迎著那躲在云朵后的太陽,看了過去。
當看到來人的時候。
顧寧頓時一怔,她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日的感覺。
是周致遠。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
他穿著藏青色大衣,十字扣,扣到了喉結下方,恰到好處露出凸起的喉結。
那緊閉的扣子,整潔到沒有一絲褶皺的衣領,無一不彰顯著,規整刻板到禁欲。
而他瘦了一些,也使得五官越發立體。
劍眉星目,眼若寒星,鼻梁高挺,薄薄緊抿著的唇,硬朗到極致,也冷峻到極致。
像是一把沉寂許久,即將出鞘的劍,鋒利無比。
光靜靜地站著。
那周身就散發著讓人望而生畏的攝人氣勢。
顧寧有些恍惚。
明明是幾個月,她卻有種過了許多年的感覺。
似乎要把面前這個男人,給忘記到煙消云散了。
顧寧在看周致遠,周致遠也在看顧寧,她皮膚極白,五官明艷。
她似乎極為適合穿這種張揚的顏色,紅色在她身上,相得益彰。
明艷到不可方物。
也高貴到不可方物。
周致遠動了動唇,準備好的千頭萬緒,到了這一刻,卻有些無從談起了。
還是顧寧先開口,她挺直了脊背,目光落在周致遠身旁三寸,那梧桐樹那虬枝上。
“周同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似乎不在認親宴邀請名單上。”
她語氣淡淡,不悲不喜。
沒有惱怒,沒有生氣,有的只是道不盡的疏離。
一聲周同志,似乎把周致遠生生從她的世界給割裂開來。
不輕不緩的語氣,讓周致遠的心跟著刺痛了一下,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細細地看過她了。
每次都是遠遠地看一眼,便匆匆地離開。
離得近點,他那完好的視力,能夠清晰地顧寧臉上,瓷白皮膚下面的毛細血管,孱弱纖細脆弱。
周致遠衣袖下面的手,無疑是得抓緊了幾分。
他嗯了一聲,“我隨建安而來。”
而他身后站著的趙建安,“……”
他才無辜好嗎?
本該早早來參加顧寧的認親宴。
結果,卻被周致遠以公家名義,給單獨調走了,就為了一個研究報告。
他生生的熬了一宿加一上午。
本該溫潤如玉的臉上,都帶著幾分遮不住的倦怠。
趙建安嘆口氣,“顧寧同志,我——”
我實在是對不住你。
沒把周致遠這個狗皮膏藥給甩掉。
天知道,他多想單獨來參加顧寧的認親宴。
顧寧深吸一口氣,朝著趙建安點頭,示意不怪他。
而后看向趙建安身后掛著的一串,“他們呢?”
趙建安身后,還有趙國棟,趙明清,以及五歲的趙元元。
甚至,連帶著顧寧之前邀請過,卻不愿意來的,朗景山兄妹以及孫商河他們三個。
這幾乎是全部都聚齊了。
面對顧寧的目光,孫商河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我不想來的啊!”
但是,奈何有個閻王催命啊!
他不得不來。
朗景山則沒解釋那么多,他牽著瑩瑩,朝著顧寧輕聲道,“姐姐,我好餓。”
少年五官精致,眼睛濕漉漉的,說出來的話,平白讓人心軟。
短短的幾個字。
讓顧寧先前還繃起來臉,瞬間破功。
她兇巴巴道,“先進去吃飯。”
這話一說。
朗景山下意識地笑了笑,他本就生得好看,如同青竹一樣,清洌又干凈,“謝謝姐姐!”
旁邊的瑩瑩也跟著,奶聲奶氣地說道,“謝謝姐姐!”
顧寧抬手摸了摸瑩瑩的頭,準備讓張叔帶朗景山進去。
轉念一想,這孩子本來就怕和安家這種場合打交道,她想了想,又對張叔說道,“算了,我帶小景進去。”
張叔有些意外。
朗景山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殷紅的唇也跟著勾了起來。
他就知道,他在姐姐心里,永遠是獨一份的。
誰都比不上。
周致遠不行,趙建安就更不行。
“那我呢?”
趙明清看熱鬧不嫌大,他眨著一雙桃花眼,故作傷心模樣。
“顧寧姐,你都沒給我請帖,我這都上門了,你該不會還不讓我進屋吧?”
他縮了縮脖子,“都要凍死了。”
“就是就是,凍死了,凍死了。”
五歲的趙元元,奶團子的一樣的人,吸溜著凍得通紅的鼻子,怎么看都是小可憐模樣。
趙國棟雖然以男子漢自居,這會,卻也跟著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這天確實是極冷。
看著這一堆人爭先恐后的模樣。
顧寧吃痛的揉了揉眉心,“進去吧,張叔,帶趙明清趙國棟,還有趙元元進去。”
頓了頓,想了想,“讓他們去和袁媛坐一起。”
說完,她看向朗景山。
朗景山極為聰明,他舍不得顧寧為難,忙道,“我也去找袁媛姐。”
他是認識袁媛的,知道她是顧寧在學校,目前唯一的好友。
顧寧嗯了一聲,捏了捏瑩瑩的臉,“你袁媛姐那里,有大白兔奶糖,去吧!”
瑩瑩乖巧地嗯了一聲,隨著,朗景山一步三回頭地進了院子內,還不忘叮囑,“姐姐,你要快些進來呀!”
顧寧朝著瑩瑩招手點頭稱是。
他們一走。
現場,就只剩下顧寧,趙建安和周致遠三人了。
氣氛頓時冷凝了下來。
顧寧沒看著周致遠,朝著趙建安伸手,“請帖呢?”
她一雙手白皙細嫩,十指纖纖。
攤開手要東西的時候,平白多了幾分美感。
趙建安低頭,強迫自己轉移了目光,非禮勿視,實在是非君子所為。
他想了想,從公文包里面,拿出一個請帖。
只是,請帖卻沾了水,明顯被泡過,縱使被主人精心收藏,這會也顯得皺巴巴起來。
“之前,不小心沾了雪水——”
趙建安溫和的語氣帶著幾分歉意。
實際不是,是在爭執的過程中,請帖掉到了化到一半的雪窩子里面。
沾了臟污。
但是,即使這樣,趙建安都沒舍得扔。
因為,他這一封請帖,是顧寧親手送給他的。
他想要保管得好好的。
顧寧擰眉,“沒關系。”
她接過請帖,“建安哥,進去吧,明清他們還要你多看顧一些。”
趙建安一下子帶了三個弟弟來。
這是讓顧寧沒想到的,她幾乎能想到,趙明清那個跳脫的性子,會惹出什么麻煩。
趙建安也想到這里,他揉了揉眉心,但是卻沒轉身,而是看了一眼,一直沉默著的周致遠。
周致遠沒動。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顧寧身上。
從一開始,到現在。
他將顧寧對待他們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收在眼下。
她對朗景山是寵溺的,對趙明清是包容的,對趙國棟是當好友一樣。
唯獨,對趙建安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里。
周致遠垂眸,他捏了捏指節,指節咔嚓一聲,彰顯著主人這會心情的不悅。
顧寧看了一眼周致遠,收回目光,她朝著趙建安道,“沒關系,我很快就進去的。”
有了這話,趙建安才離去。
他身姿綽約,溫潤如玉,他的性格如同他人一樣,讓人極為舒服。
哪怕是在這種場合。
他仍然一個字沒問,對待顧寧,他極為妥帖溫和。
等他一走。
現場,就只剩下顧寧和周致遠了。
空氣中安靜的可怕。
只有,天空中偶爾傳來的鳥叫,打破寧靜。
顧寧盯著周致遠看了片刻。
這個她曾經用盡全力去忘記的男人,企圖用忙碌來淡忘的男人。
在此刻,她得承認,當見到他那一刻。
心情還是會有波動的。
顧寧垂眸,眼瞼處挺翹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所有的情緒。
連帶著吐字,都跟著干脆起來,“周同志,你這是什么意思?”
周同志這三個字,很多人叫過。
周致遠從來不覺得有什么。
但是,從顧寧口中叫出來的時候,卻讓人有些心痛。
周致遠手握拳,放在胸口的位置,輕輕地捶了捶,嘶啞著嗓音,“寧寧,當初——”
顧寧抬手,驟然打斷了對方,“過去之事,還是不要再提的好。”
“周同志,我們沒有當初。”
這般,決然的話,讓周致遠渾身一震,他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顧寧。
“寧寧——”
“請叫我顧寧謝謝,我們之間,沒有那般熟悉。”
顧寧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你還有一分鐘,若是無事,請你盡快離去。”
她似乎有些不耐,下意識的去捏著衣角。
周致遠注意到這點,他迅速冷靜下來。
“認親宴不止是你想的這般簡單,今日認親宴過后,你想融入這個圈子,還是會難。”
安平樂一家人是從外面找出來的。
這就注定,他們一家,和圈子內隔著幾十年的光景。
哪怕是安老以認親宴開陣。
但是,對于顧建設他們來說,仍然很難。
沒看。
他們大院里面,沒有一個人來參加認親宴。
光這點,信號就已經夠明顯的了。
顧寧聽完,驟然抬頭,反問道,“這些和你有關系嗎?”
“周同志,我難與否,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是嗎?”
這兩個反問,著實是讓周致遠有些招架不住。
他知道,上次橋墩的事情,會讓顧寧怨他,和他決裂。
但是,他是情有可原。
為了保護她。
但是,周致遠沒想到,事情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顧寧還是一如當初那個模樣。
周致遠徒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想要往前推進關系,而顧寧卻在很抗拒。
意識到這點后。
周致遠突然轉換了策略,他凝視她,直截了當,“安老邀請過我。”
“電話。”
應該說,安老朝著大院的人家,幾乎都打了電話。
但是,和底下的人不一樣,下面的老百姓,都把安家,安老他們當做安州市的守護神。
但是,大院的人不是。
大院的人,他們信奉的是組織。
是組織團結一致,才有當初安州市的輝煌保存。
安家有功勞,但是卻不是神。
顧寧怔了一下,有些愕然,“不可能。”
她想都沒想的否認。
而身后,安老卻被張叔攙扶了出來,“是我邀請的周致遠同志。”
安家后繼無人。
幾乎可以預料以后衰敗的結局。
但是,周家不是,周家有周致遠,他能保周家最少四十年。
四十年,能夠發生事情太多了。
也能夠,在他死后,有人能夠護著安家的后輩。
聽到安老的回答,顧寧著實愣了,她看向安老。
安老朝著顧寧點頭,“寧寧,我確實邀請過周同志。”
顧寧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想要意氣用事,就這樣離開。
但是,她的爸爸媽媽還在里面。
她的朋友們也在里面。
顧寧沉默下去。
安老嘆口氣,上去拍了拍顧寧的肩膀,以示安慰。
隨即,走到周致遠身邊,朝著他握手,“周致遠同志,謝謝!”
這一聲謝謝,只有他們兩人才能明白。
而寧寧,還小,她以后會懂的。
周致遠握著安老的手,想了想,說,“一家人,不客氣。”
顧寧,“???”
【作者有話說】
顧寧: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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