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安老爺子這話落,顧向方臉上有一絲意外和不可置信。
他渾身一顫,血液在這一刻都跟著倒流起來。
顧向方是萬萬沒想到,在這種場合。
這種境地,安老爺子會公開承認他也是安家人的。
顧向方眼里閃過一絲晶瑩的淚光,迅速把頭低了下去。
而站在他一旁的顧寧,用手輕輕捏了捏顧向方的胳膊,朝著他眨了眨眼。
這件事,是她跟安老爺子早都商量好的。
顧向方既然是他們家的家人,那他們家回歸安家,顧向方理應也跟著一起。
顧向方艱難的抬頭,他看到顧寧臉上綻放的笑容,明媚燦爛到極致。
溫暖中透著幾分狡黠。
驚喜。
她沒說話,但是顧向方卻能明白,顧寧所表達的意思。
這是,她給顧向方的驚喜,是他們一家人給顧向方的驚喜。
這件事,自然是經過顧建設也跟著同意的。
顧向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覺得熱血沸騰,他想,如果把自己的命給妹妹,他是愿意的。
他更愿意余生用生命去護著妹妹。
而顧建設他們看到這一幕,也跟著笑了笑,他們緊緊的牽著對方的手,一個牽一個。
他們的心,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是緊緊地黏在一起。
在這一刻,丟了接近四十年的安平樂,徹底回歸安家。
臺下的人,都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他們看著顧建設,看著他們相擁到一起,看到向來喜形不外露的安老。
在這一刻,泣不成聲。
他的兒子,他日思夜想,思念成疾的兒子,終于回來了。
只是,這一幕,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給打斷了。
安學海突然從外面沖進來,對著臺上一陣咆哮,“爸,我不服。”
他雖然搬出了安家,但是安家對外,卻從來沒有說,他不是安家人。
今兒的,老爺子把他除族,意味著,他將再也不是安家人。
他行走在外,再也沒有人會因為他姓安而優待他。
更甚至,他教育局副局長的位置,怕是到頭了。
不止如此,若是遇到死對頭趁著這種時候,攻擊他。
別說升職了,就是現在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那都是一個難題。
安學海太了解自己的能力了,他在教育上沒有任何建樹。
之前安州市精簡人員,正是因為他姓安。
這才沒有把他精簡下去,但是如果。
如果他不再是安家人,那么,保不準,下一次精簡里面的人員就有他了。
安學海比誰都知道,這里面的恐怖。
隨著,安學海突然沖進來這一聲咆哮,高臺上的溫情,一下子戛然而止。
顧建設皺眉,張了張嘴,卻被顧寧拽住袖子,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們不適合開口。
顧寧這一暗示,不說,顧建設了,連帶著劉淑珍也跟著安靜了下去。
他們臉上帶著幾分緊張和忐忑,只覺得今兒的這場認親宴,怎么這么艱難。
唯獨,顧寧神色淡淡,甚至,目光在停留在安學海身上的時候,還微乎其微的勾了勾唇。
到底是個蠢貨。
狗急跳墻。
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自己冒頭的,省得她挨個去算賬。
只是。
顧寧抬頭,余光掃過安老,她有些好奇,這種場合,安老會如何做?
安老側身看了過來,他臉上的溫情和喜悅盡褪,看到了安學海,也看到安學海現在的狼狽樣。
原來穿得板正的西裝扣子亂了,打了發膠的頭發,零散不堪。
更惹人注目的是,他臉上的不服和怨懟,幾乎要溢出天際。
安老快步走到高臺沿邊,并沒有下去的意思。
相反,他站在高臺之上,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冷聲道,“你不服?你有什么資格不服?”
“你非我安家血脈,但是我安治國,卻養你幾十載,送你讀書,教你做人,為你娶妻。
更甚至,連你的一雙兒女,都是吃安家的,住安家的,用安家的,現在你跟我說,你不服?安學海,你捫心自問,你有什么臉不服?”
安學海本就是沖動之下過來的。
這會,聽到安老的話,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抬手,狠狠地摸了一把臉,把五官都給擰巴了一起,腦子轉得飛快。
“爸,正是因為您對我好,我也一直把自己當做您的兒子,自古以來,哪里有當爹的不要兒子的啊!”
說到這里,他哭了起來。
一個七尺男兒,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好不可憐。
安老有一瞬間心軟,但是在看到顧寧他們一家五口,那期待的樣子,心腸瞬間冷硬下來。
“安學海,不是我不要你,而是你沒有容人之量,安學海,你屢次三番害平樂,我把你逐出安家,不讓你住在安家,原以為你會吃一塹長一智,但是你沒有——”
安老一敲拐杖,指著那偌大的院子,和一張張席面,“你不止沒有,你還明知道今兒的是安家認親宴,你卻讓顧家人上門造謠污蔑,安學海,我對你不薄,一對你有養育之恩,而對你有教育之恩,但是你是怎么對我的?”
“明知道我要去找平樂,你幾次三番阻攔,明知道平樂要回家,你卻幾次三番陷害,到了如今,平樂一家好不容易回到安家舉辦認親宴,這種場合,你還在害他們!”
說到這里,安老已經怒急攻心,他一拐杖打了下去,“你心胸狹窄,自私自利,忘恩負義,心狠手辣,我不把你逐出安家,怎么?我還把你留在安家嗎?等著你害了平樂,在害了我?”
安老一想到這里,還真有這個可能,他的拐杖打得越發密集,“我告訴你,你休想,休想!”
話落,不給安學海拒絕的功夫,安老就抬頭看著在場的所有人。
再次出聲,“我安治國請大家給我做個見證,我安治國活著和安學海斷絕父子關系,我安治國死了,所有財產也和安學海沒有一分一厘的關系!”
這話實在是狠。
安老不止是斷絕了,安學海生前的路,他連自己死了以后的路,都給安學海堵得死死的。
在場那么多人。
不必出這個大門,所有人都知道,安學海的好日子到頭了。
和安家沒有半毛錢關系,誰知道他安學海是老幾?
而聽到這話的安學海徹底傻住了,他甚至忘記了去躲開安老爺子打過來的拐杖、
拐杖是實心木做的,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他甚至都忘記了躲避,“爹!”
他怒吼,“爹,什么斷絕父子關系,什么逐出安家,我看你就是偏心!”
“偏心你的安平樂回到安家,讓我好給安平樂騰位置,是不是?”
“是不是啊?”
“執迷不悟!”
安老爺子冷笑一聲,“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在自欺欺人,我安治國對你這么多年,是如何的?
你難道不知道嗎?就算是平樂回到安家,難道我安家就養不起,安家二房那三口人嗎?”
“不!我安治國養得起,我安治國當年收養你的那一刻。
我就想著,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護著你安學海一天!”
“但是你呢?安學海,你是怎么做的?你又是怎么對待我安家人的?
別人跟我說,不是自己的兒子,養不熟,我以前不信,但是安學海,你讓我信了!”
“我安治國這么多年就算是養一條狗,到頭來也知道沖著我搖搖尾巴。
你呢?你不止是不搖尾巴,你恨不得撲上來吃了我們全家的肉!”
這話,扯開了安學海身上最后的一絲遮羞布。
他臉色漲得通紅,像是充血了一般,“不是,才不是——”
他不敢去看周圍人看他的眼神。
他像是哈巴狗,主人養了他,他反而還反咬主人一口。
安學海從來沒有這般屈辱過。
旁邊的丁淑麗到底是不忍心,她沖了上來,跪在安老面前。
“爸,老二就是昏了頭,但是哪家孩子不犯錯,您當父親的,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吧!”
“當年,孩子他爸走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老二學海啊,他怕學海學習不好,怕學海在外面搗亂,怕學海讓您生氣。
您把老二學海趕走了,讓我男人知道了,他該多心痛啊!這是讓我男人在地底下都死不瞑目啊!”
丁淑麗為了救安學海,把死去多年的男人都給提了出來。
別人看到這一幕,都要道一聲,丁淑麗恩義。
但是,唯獨,唯獨躲在暗處原本看熱鬧的安嬌。
臉色卻瞬間刷白了下來,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抬手顫顫巍巍地指了過去。
但是,這一刻,卻沒人注意到安嬌的異樣。
而現場,丁淑麗跪在臺階上,聲聲泣血的替安學海求情。
這也點到了安老,不能提的痛。
這輩子,他做了三件后悔的事情,谷秋沒了。
他沒見到最后一面。
平樂丟了,他沒盡到父親的責任。
還有就是老大二十出頭,就去了戰場,犧牲了。
他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是,一輩子不能提級的痛。
安老閉了閉眼,他想到了老大最后的托戰友寄回來的遺書。
老大擔心他,擔心林翠英這個母親。
更擔心家里的妻兒,以及那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弟。
這一刻,安老遲疑了。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泣不成聲的丁淑麗。
和另外一個,一臉倔強,拒不認錯的安學海。
當年,安學海年少犯錯的時候,也是這個德性。
他要去揍安學海,是老大護著安學海。
氣氛一下子沉默下去。
連帶著孩子陽陽都察覺到了不對,他下意識的抓緊了顧寧的手。
顧寧朝著他微不可微的笑了笑,這算是安慰他。
隨即,顧寧開口了,“所以,安老,您要選擇原諒安學海嗎?”
這話一問。
安老怔住,底下的丁淑麗還在哭,她在磕頭,頭地磕在青石臺階上,砰砰砰作響。
“爸,您想想我男人啊,他死的時候,還在牽掛著學海啊!”
“都說長嫂如母,我男人雖然不在了,但是這個大嫂卻要護著不成調的弟弟啊!”
這聲音,這話,簡直是感人極了。
誰都沒想到,丁淑麗還有這般仁義的一面。
安老爺子拳頭攥緊了幾分,他閉了閉眼。
腦海里面是兒子死去的那一幕,是安學海年少時在外惹禍的場景。
這沉默。
讓顧家人都跟著心涼起來。
尤其是顧建設,他臉上有說不出的難過和悲傷,如果沒有,那就一開始沒有好了。
但是,安老之前,是有當過父親的,顧建設也在安老身上,感受到了父愛。
但是,這個父愛好像有點輕飄飄的,像是氣球,風衣吹,棉花就跟著漏氣了。
向來沉默的顧建設,攔住了要張口的閨女顧寧。
他突然站了出來,聲音擲地有聲。
“安老,我顧建設從來都不是一個大度的人,我記仇,我尤其記害過我的人的仇——”頓了頓,他抬手指著,安學海,“這個人,跟我有大仇!”
“今兒的,有我安平樂,沒有安學海,有安學海,沒有安平樂!”
這是,讓安老自己做出選擇了。
安老沒想到,向來沉默寡言的顧建設,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他頓時驚住了。
下意識地看向顧建設他們。
顧寧開口道,“我爸爸的意思,就是我們全家人的意思!”
這是,讓安老做出選擇了。
旁邊的丁淑麗還在哭,哭著爬上臺階,抱著安老的腿,“爸,學海也是您養大的啊!”
安學海恰在此時,哭了出來,卻沒聲,他倔強的盯著安老,“爸,我也是您兒子!”
“我也想過得到您的愛!”
這話,實在是露骨。
一邊哭的泣不成聲,另外一邊,顧寧他們卻格外冷靜,像是局外人一樣。
靜靜的看著這一場大戲。
甚至,在這種決策的場合,他們都沒有一個人出聲。
安老突然在想,他的沉默,他的猶豫,是在傷平樂他們一家人的心吧!
安老突然冷靜了下來,他前所未有的冷靜。
“安學海,我對不薄,是你不珍惜,從此,你我緣分就此結束!”
頓了頓,不給丁淑麗說話的機會,就直接道:
“如果你心疼安學海,可以選擇和安學海一起,離開安家,承擔起你長嫂如母的責任!”
這下子,哭訴著的丁淑麗徹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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