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平抽著煙坐在門檻上,程瑞垂著頭蹲在墻角兒。
王彩琴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要是……要是沒錢……俺娘真不會把豆豆還給我們的……”
蘇半夏呼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她早該想到。
好久之前程歡就跟她說過王彩琴的弟弟跟人打架被關起來了。
她竟然就左耳進右耳出了。
打架的陣勢有大有小,蘇半夏一直以為就是一幫小流氓為了一些小利益爭爭頭尾,小打小鬧,沒想到王彩琴的二兄弟王二寬竟是個狠角色,把人打壞了,人到現在都沒醒過來。
受害者家屬要八百塊錢,要不然就堅持告王二寬,按照現在的法律條令,王二寬吃槍子兒也說不準。
王彩琴的娘就發動全家給她們家老二湊錢,扒干凈了老大一家,又把說好親事的二閨女親事給退了,換了一家給彩禮多的,可憐二閨女年紀輕輕就要給人當三個孩子的后媽,男人還有打老婆的壞名聲。
上次王彩琴偷錢也是她娘逼得急了,結果被蘇半夏設計中毒之后著急之下把孩子放在了娘家去看大夫。
結果病沒看好,孩子還被她媽攥在了手里,揚言不拿出五百塊錢,她就把孩子賣了。
王彩琴開始也不敢跟程瑞說,后來幾次跟她娘要孩子她娘都不給,看她娘是動真格的,沒辦法把事情跟程瑞說了。
程瑞要打上門去,王彩琴又哭又求,最后就出了這么個搜腸刮肚才想出來的造孽主意。
“我娘溺死過兩個妹妹,我親眼見到的,我害怕孩子也……”王彩琴哭著說。
“哼,想救你孩子,就拿別人的命去填,大嫂打的好算盤啊。”蘇半夏嘲諷道。
程老太指天罵地罵王彩琴的娘。
“我們上門去抱孩子,她還能硬挺著不給?那是我們程家的孩子,滿天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程老太氣哼哼道。
王彩琴搖著頭,“孩子不在家,我去過好多次了,孩子不在家。”
一邊兒是大孫子,一邊兒是閨女,其實孰輕孰重在程三平心里的分量是明白兒的。
程歡在里面安頓好昏迷的程媽,臉色蒼白地走出來。
程瑞看見妹妹,臉色有些不自然。
程歡沒有給程瑞什么眼神,直盯盯地瞧著她爹。
“可是……爸,你說的是你病了,需要錢治病,我才嫁的。”程歡聲音沙啞,短短一周被蘇半夏養出來的肉又縮減了回去。
“你病了嗎?”
“你病了沒有?”
程歡一遍一遍問著,堅持要個答案。
“只要你說你病了,沒有這筆彩禮就活不了,我明天就嫁。”程歡直視著程三平,“你得了什么病?”
程三平抽著旱煙不說話。
程歡現在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爹為了她哥為了她侄子,把她賣了。
但程歡還是抱有一絲希望,“你知道程瑞給我找的是什么人家嗎?”
程三平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程歡的痛苦,沉默半天,說:“大丫,別不懂事。”
懂事?這兩個字把多少女孩推進了火坑?
不做家務事不懂事,愛吃愛玩是不懂事,跟男孩子要一樣的待遇是不懂事,嫁人彩禮不給父母兄弟是不懂事,結婚之后不貼補娘家是不懂事。
“啊,你知道啊?”程歡沙啞地說著誅心的話。
程三平看著程歡脫力般坐在冰涼的地上,眼底里有愧疚有不舍有決絕。
“你哥……你哥只能有豆豆這么一個孩子。”程三平從嗓子眼里擠出這么一句話。
“爹——”程瑞難堪地喊。
程三平疲憊地說:“你讓你妹子嫁個明白行嗎?”
程瑞雙手抱住頭蹲在地上,仿佛這樣就不用聽后面的話,也不必承受賣妹妹的良心的拷問。
“你哥……去年干活兒,傷到身體了,以后都有不了孩子了,豆豆……就是咱們家單傳了。”程三平說著好似很有道理的話,顯得自己很有底氣。
是啊,孫子本來就比外嫁的閨女重要啊,何況還是注定唯一的孫子。
孰輕孰重,太明顯了!
程歡雙目空洞地抱著膝蓋,聽著她爹一句一句往她腦子里灌輸那些所謂“正確”而“無奈”的言論。
“程三平——我跟你拼了!”程媽披頭散發地從堂屋里沖出來撕扯程三平的衣服,就像一只護崽的母獅子。
“你為你兒子你孫子,就把我閨女往火坑里推啊?”程媽崩潰地哭喊著,手不停晃拽著程三平的衣領。
程三平也沒見過程媽這般的歇斯底里,想推開都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我操你祖宗程三平!你去把親退了去!你今天敢賣我閨女,我拉你們一家人陪葬,咱們都別活了!”程媽好似把過往二十年壓抑的情緒都爆發出來了,眼里的堅決與恨意,灼痛了程三平的眼睛。
“又不是讓她去死,就是伺候人,女娃子去哪家不是伺候人的命?人家還有錢呢,以后都不用她下地種地,我害她了嗎?”程三平也詭辯著。
“你是不是人啊程三平?你說出去也不怕人家戳你脊梁骨?你賣閨女為誰啊?你是為你兒子孫子嗎?”程媽胡亂拍打著,說話間程三平已經挨了好幾個耳刮子了。
“你他媽為個外人!伺候人?我閨女憑什么就是伺候人的命?眼看有盼頭了,你……你讓你媽去給人當端屎端尿的老媽子去!”
程三平忍耐不下去了,一把把程媽推到了地上。
看著眼前這一出的蘇半夏也不禁感慨,現在程媽才有個媽媽樣子,可要是早露出這一面,怎么會有人這么明目張膽地算計到她們母女頭上呢?
程媽被推了一跟頭,胳膊肘兒上的衣服被擦個口子,她抖索著聲音道:“我告訴你程三平,你不去退親,我就往飯鍋里下耗子藥,往暖壺里下耗子藥,有本事你們一輩子別吃飯別喝水,你看我干不干得出來!”
程媽此刻冷靜地不像話,聲音冷靜又冷漠,仿佛被十八層地獄的魔鬼附了身。
王彩琴哭嚎出聲,“那我豆豆咋辦啊——”
“那是你兄弟你媽造的孽,你敢拿我閨女填,我把你這獨苗也撅折了!”
聽著程媽如此狠絕又不留余地的話,王彩琴仿佛看到了兒子被人強行擄走販賣的樣子,耳邊還若有若無傳來哭聲。
“我豆豆啊,我苦命的豆豆啊——”
“別哭了!”程瑞煩躁地踢了一腳凳子,將槍口轉向蘇半夏,“都他媽怪你,要是當初那筆錢你老老實實交出來,能有今天的事兒嗎?”
蘇半夏正欣賞程媽百年難遇的支棱模樣,還尋思著下次跟程延打電話一定要繪聲繪色把今天的場景將給他聽,忽而從天而降一口大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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