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慧東沒搭理高立農，只逗著毛毛。
毛毛似乎也知道這是第一次來外婆家，睜著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玩了好一會兒，喝了奶才睡著。
陳喬玉幫著屠慧東做飯，屠慧東看她又拿了兩只雞，還有一大塊肉來，又是高興又是心疼。
“你那燒餅生意就算掙錢也不能這么花，得給自己攢點錢，將來別跟你大紅姐似的。”
陳喬玉笑著道：“我覺得大紅姐挺好的呀。”
“好什么好！好能叫人欺負成這樣？”屠慧東從一個壇子里摸出一把香菇來，又去找不知道什么東西。
陳喬玉一邊淘米挑里面的小砂礫和谷糠皮，一邊說道：“我覺得大紅姐心里是有數的，她就是借著這個時候，讓姐夫看清楚事兒呢。”
今天余大紅要走的時候，沒說半個字高家的不好，甚至都沒有逼著高立農做出選擇。
而是紅著眼圈，抱著孩子，肩膀頭子微微縮起，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高家姐夫當時就男子氣概上頭了，覺得自己得保護這娘倆。
所以才脫口而出說要跟余大紅一起回家的話。
不然只怕還有的拉扯。
余大紅不僅不逼迫高立農跟她一起走，還含著眼淚搖了搖頭。
示意高立農要顧著家里的情面，顧著他媽，反倒讓高立農更覺得媳婦兒在自家受委屈了。
陳喬玉小聲把自己看到的跟大舅媽說了。
屠慧東瞪大雙眼：“你這說的是大紅？”
“是啊。”
不然還能有誰？
屠慧東不敢置信：“大紅那妮子能有這心思？”
陳喬玉笑了笑：“興許沒有，就是我猜的。”
正說著呢，余大紅那邊把孩子哄睡了，交給余小紅看著，自己也到廚房來了。
進門聽見陳喬玉她們說話，就好奇問道：“說我呢？什么心思？”
屠慧東就把陳喬玉剛才說的話又復述了一遍：“你真這么想的？”
余大紅倒是有些意外地看著陳喬玉，目光在陳喬玉身上上下掃了兩遍，抿嘴笑道：“喬玉這丫頭長大了嘛！”
屠慧東驚道：“你真是這么想的啊？”
“嗯吶”，余大紅過來幫忙擇菜，一邊說道，“當初我跟他在一塊兒也是看他老實、孝順，但這孝順要是用在不對的人身上，那就是愚孝。”
“可我又不能明著讓他不孝順，跟我婆婆對起來，可不就只能用些小法子么。”
懷孕的時候就暗暗謀劃起來了，到了月子里，又是虛弱的產婦，又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她這邊的情面大了，高立農終于徹底跟他媽對起來了。
屠慧東目瞪口呆，似乎不相信這是自家的傻妮子能想出來的法子。
她還當自家閨女被高家的惡婆婆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呢！
余大紅往外看了一眼，見余來富帶著高立農出去串門子了，才說道：“我不能叫他知道我看不慣我婆婆，不然以后他總有一天想起來，會覺得我惡毒，不賢惠，不孝順。”
“說句不好聽的，我婆婆肯定是走在我們前頭的，到時候她人一走倒是清凈了，但立農難免就想起來我婆婆的好，人不在了，那些惡也記不得了，只會對我生怨。”
余大紅話說到這份上，屠慧東還能不明白嗎？
她一輩子吃虧就吃虧在這個直脾氣上，一張嘴比誰都厲害，直來直去的。
得虧余家人還不錯，再加上她有把子力氣，能外人能武力鎮壓，這才能夠天不怕地不怕。
不然，只怕早就被這些小心機玩死了。
良久，屠慧東才找出一小包胡椒粒，默默用臼杵了起來。
“……行吧，你有這心思我就不擔心你了。”
余大紅挨過來：“媽，我有再多心思，那不還得有你跟我爸給我撐腰，我才敢做嗎？”
余大紅說：“現在的工分餓不死人，但也養不活人，毛毛以后肯定是要跟她二舅一樣上學讀書的，就憑我跟她爸在土里刨食的塊兒八毛，連她的學費都湊不齊。”
“那你想咋辦？”屠慧東問道。
余大紅說：“我想讓他去鎮上找個活兒，我們一直打聽著呢，有工廠招工我就讓他去試試，沒有招工的時候，也讓他跟著廠里的老師傅打下手，當個學徒。”
回頭有機會，老師傅能幫著說兩句話就行。
屠慧東皺了皺眉：“他這性子，能行嗎？而且他會啥啊，去廠里能干啥？”
工廠的工人都是要技術的。
余大紅倒是挺有信心：“沒事兒，都是慢慢學的，他確實嘴笨，但干活肯賣力氣。”
“實在不行，跟我哥一樣，去礦上拉煤也行。”
聽到這里，陳喬玉好奇問道：“建國哥在礦上做得咋樣？拉煤挺辛苦的吧？”
“可不么？他這就是為了毛毛的滿月趕回來的，不然都不能回來。”
想起大兒子回家時那副黑黢黢的模樣，屠慧東就有些不忍：“瘦了一大圈，跟我說礦上能吃飽，怕他們挑不動，菜里天天都是肥肉片子……”
但終究還是辛苦的。
尤其是他們這種臨時工。
人家正式工有補貼，他們沒有，正式工發東西，他們不給發。
就連澡票待遇都不一樣，正式工一個月十五張澡票，咋都夠洗了。
臨時工一個月才五張，三天一輪班，輪休的時候都不舍得去洗，得等到第二輪干完了才能去。
屠慧東說起來，心酸不已：“就盼著什么時候能轉正吧。”
余大紅也問了一些煤礦上的事兒。
但陳喬玉更擔心安全問題，她們在鎮上賣燒餅，來來往往的聽到的事兒多。
先前聽別人說過，煤礦出過事兒。
屠慧東哪能不知道啊，可是沒辦法啊：“你建國哥都二十五了，但咱家窮，說親都說不上，眼瞅著過了二十七就要三十了，難不成一直打光棍啊？”
屠慧東說：“去煤礦上干兩年，能轉正最好，實在不行攢點兒錢也行，好歹說個媳婦兒回來。”
陳喬玉倒是不太明白這種想法，對她來說，吃飽穿暖最要緊了。
她想了想說：“要不明年開春讓建國哥跟我一塊兒做生意吧，總比在煤礦上提心吊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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