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頭謙虛地應著，說是掏空了家底才修的房。
一旁的老村長聽得牙都酸了。
王縣令卻很滿意：“能有四間青磚大瓦房，已經很有本事了。”
誰家建房子不得掏空家底呢。
“老丈不介意，我們一塊兒去屋子里頭看看？”
王縣令客氣地詢問著。
老李頭趕忙道：“縣太爺想去屋里坐坐是我祖墳冒青煙了，可咱們村的人都在外頭想看縣太爺吶。”
王縣令扭頭一看，青石村的人都站在院子外頭往里看呢。
青石村不算小村子，大家往這老李家院子外一站，人排出去老遠。
“大伙兒都回去歇著吧，吃了午飯再挖水渠放水。”
縣太爺才來村里，他們還想多看看呢，哪里舍得走。
等村長趕他們，他們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老李頭只好帶著縣太爺去了昨晚收拾出來的堂屋。
還特意端了個椅子給縣太爺坐。
誰知王縣令笑呵呵地問老李頭：“哪間是老丈存放糧食的屋子？”
老李頭笑不出來了。
“縣太爺還……還要看存糧啊？”
一見他的神情，王縣令笑意更深：“看看各家的存糧，我心頭才有數。”
老李頭眼珠子轉啊轉，想著怎么推辭。
一旁的老村長趕忙道：“滿倉爺趕緊帶縣太爺去看看吧。”
老李頭氣呼呼瞪老村長一眼。
這老東西真會搗亂！
被瞪的老村長拉了把老李頭，湊近他耳邊小聲道：“你家糧食不都堆成山了嗎，這可是露臉的時候，怕啥。”
當然是怕縣太爺不安好心。
好好的看什么存糧。
這話又不能當著縣太爺的面說。
要是被聽到可不得了。
他一個勁給村長使眼色。
誰知王縣令轉頭問陳小滿：“你爹眼睛難受嗎？為何總是擠眼睛？”
陳小滿一聽就跑到老李頭跟前，拉著他的衣服。
“爹，我給你瞧瞧眼睛。”
老李頭只得道：“我眼睛好著呢。”
陳小滿狐疑地看著他：“那你干嘛總眨眼？”
“我就眨眼了，怎么了。”
老李頭梗著脖子耍無賴。
一旁的李初元道：“爹不想帶縣太爺看咱家的糧食。”
陳小滿一下就想到了。
她爹肯定是怕縣太爺搶家里的糧食。
陳小滿“噔噔噔”跑到王縣令跟前，仰著小腦袋，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他。
還奶聲奶氣問他：“縣太爺是好官嗎？”
老李頭心梗住了。
哪有官會說自己不是好官嗎？
老村長著急。
要是官老爺生氣了可怎么辦喲。
王縣令笑道：“那些鄉紳都覺得我是貪官。”
“在我眼里，縣太爺是很好的官，為老百姓著想。”
陳小滿很認真道。
王縣令笑著問她：“我怎么為老百姓著想了？”
“你挖水渠呀，還想換救濟糧，救濟糧是救災用的嘛。”
陳小滿說的那叫一個順溜。
不要以為她小就不明白。
她很聰明的。
王縣令收斂了笑，故意道：“你們不知道我從鄉紳們手里撬走了多少糧食吧？”
“這叫劫富濟貧，縣太爺是俠盜。”
李初元走到陳小滿身邊，跟她齊齊站在一塊兒。
老李頭急得跺腳：“縣太爺是青天大老爺，哪兒能是什么俠盜，你們可別胡說！”
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縣太爺，見他沒生氣，老李頭大大松了口氣。
還好縣太爺心胸寬廣。
陳小滿點點頭：“縣太爺不是盜賊，是官，他是俠官。”
“我都沒聽說過有俠官這個稱呼。”
李初元很不滿道。
“我剛取的，你當然沒聽過啦。”
“你這是亂喊，不做數。”
“多幾個人喊，就成稱呼了。”
眼看兩孩子又拌嘴起來，王縣令心情卻是大好。
這些日子，他一直與那些鄉紳斗心眼，挺累的。
沒成想，兩個孩童竟然能懂他。
“俠官這名稱好。”
王縣令笑道。
“縣太爺是俠官，肯定說話算話吧？”
陳小滿高興地追問。
王縣令心情大好，這會兒也就順著她的話說：“當然。”
“那我們也要幫縣太爺。”
陳小滿奶聲奶氣說著：“我們家攢了好多糧食，想幫縣太爺攢多多的救濟糧。”
王縣令雙眼一亮。
“你們家要捐糧？”
“我們家太窮啦，捐不起糧，但是我們可以跟縣太爺換莊子呀。”
王縣令一驚：“你們家有十四萬斤高粱？”
陳小滿惋惜地搖搖頭：“十四萬斤高粱太多啦，我們沒有。”
王縣令大大松了口氣。
想到剛剛自己的反應，又覺得好笑。
一個農戶怎么可能有十四萬斤糧食。
只是下一刻，就聽陳小滿道：“我們家只有十二萬五千多斤高粱。”
王縣令一口氣卡在了喉嚨里。
十二萬五千斤？
他折騰這么久，縣衙的救濟糧都不到十萬斤！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僵硬著偏過頭看向陳小滿：“你……是不是說錯了？”
陳小滿很自信：“我沒說錯。”
她和初元哥哥算了好幾次，紙上都記著呢。
王縣令喉頭滾動，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
一旁的村長趕忙拉了把老李頭，慌張道：“滿倉爺，可不能讓孩子在縣太爺跟前亂說話喲！”
老李頭對老村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還湊近王縣令，小聲道：“這事兒你可不能說出去啊。”
老村長心靈遭受著巨大的沖擊。
他上半身晃了下，還好手快，及時抓住老李頭的衣袖。
“滿倉爺……是你傻了還是我傻了？”
老李頭毫不猶豫：“肯定是你傻，你看你一把年紀了，都老糊涂了。”
他機靈著吶，怎么會傻。
老村長抹了下自己花白的頭發，愣愣道：“我都老糊涂了嗎？”
完了，他耳朵都老沒用了。
竟然聽到小滿嬸說有十二萬多斤糧食……
老村長頓時生出一股悲涼。
人啊……老了都沒用了。
瞧瞧，初元叔又問縣太爺莊子賣出去沒有。
哪兒來的莊子喲。
別人老了是耳朵聽不見，到他怎么變成幻聽了？
咦，不對啊。
他們嘴巴也在動。
說的就是十二萬五千斤糧食。
老村長渾身一個激靈，一把抓住老李頭胸前的衣服，往自己面前扯過來。
渾濁的雙眼緊緊盯著老李頭：“你家真有十二萬斤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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