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前天放學的時候，她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數雞蛋。
她算著日子，就算他們一家人都不吃，也不夠撐到月底爸爸單位發雞蛋的日子。
若是平時她不會這般糾結，只要她能拿出來的東西，她都不會太計較，可現在不是爸爸媽媽身體不好嘛。
但想想他們還有錢和糧票，可以買啊！
“媽媽，我們班同學……”
然，她的話還沒完，家里的門被敲響了。
是馬建設帶著他的兒子馬大牛一起來的。
“啟勝兄弟，江大妹子，是我來了！”
小鋒聽見是熟人來了，立刻站起來去開門：“馬叔叔！”
“小鋒啊！”馬建設看見來看門的是小鋒，心里那點拿不準的小九九瞬間放下了一大半。
平時他跟兒子來討東西的時候，唐啟勝看見總會擺臉色，但只要小鋒在，他也不好說什么，只能任由江璃作主。
馬大牛看見看見廚房里傳來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好幾下口水：“嬸兒，你家是在炒豬肝嗎？好香啊，我都好久沒聞到過豬肝的味道了，以前我媽還在的時候，總是做豬肝給爸下酒。”
江璃聽見他的話，干脆從廚房走出來，正色道：“你爸有脂肪肝和痛風，照理說是不能喝酒的，這種葷腥的東西也不能吃。”
馬大牛一聽，臉立刻垮了下來，嘴巴一癟：“可是我聞著豬肝的味兒，我就想起我媽了，嗚嗚嗚……”
小鋒見馬大牛想媽媽想得哭了，立刻就慌了，連忙說：“大牛哥，你別哭了，我讓媽媽給你盛點豬肝，你吃了就沒那么難過了。”
她覺得大牛哥哥沒有媽媽很可憐，以前媽媽也說大牛哥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家條件困難，缺吃少喝的不容易，我們能幫就幫。
馬大牛沒說話，只是擦著眼淚一個勁的點頭。
“媽媽，你快去盛點豬肝給大牛哥。”小鋒催促道。
往常這種時候，都不用她提醒，大牛哥一哭，媽媽就去拿豬肝了，但媽媽今天怎么不動啊……
唐啟勝坐在沙發上，冷冷的說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豬肝能治貓尿，但我看在大牛這兒，不止豬肝能治，排骨，雞蛋，大米……只要是吃的，就能治他的貓尿。”
大牛已經是十歲的大男孩了，這么大的孩子聽見這樣的嘲諷，不氣得逃走也得紅臉，可馬大牛愣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還是繼續擦眼睛：“嗚嗚嗚，我就是太想我媽了，我媽媽給我炒豬肝的時候，也是滿屋子豬肝味兒，可香了！”
“喲！那是嬸對不住你！”連忙轉身朝廚房走。
馬大牛看著江璃匆忙的背影，忍不住翹起唇角。
然，下一瞬。
“砰”的一聲，廚房的門被江璃關了。
而江璃還站在門外。
江璃轉過身，說道：“我也實在沒想到你會突然來我家，豬肝味大，一會兒也散不了，這個嬸也沒辦法，那你就別在這兒站著了，不然更難受了。”
“……”
馬大牛愣住了，朝他爸看了一眼。
上次大牛只拿了半袋米回家，馬建設心里就泛起了嘀咕，這次才跟著兒子一起來。
江璃是跟之前不一樣了，就連唐啟勝的態度也比以前差多了。
以前這種時候，別說這樣的陰陽怪氣，他臉色不好看歸不好看，可但凡說一個不字，江璃都能跟她打起來。
“弟妹，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小鋒接過馬建設的話，積極道：“上次大牛哥來我家聞見紅燒肉的味兒，也想起了她的媽媽，他吃了肉就不哭了，還有上上次他聞見我家蒸魚的味道也難受了，吃了魚就笑了！
這次，他吃了豬肝，也不會哭了！”
這話一說出來，連江璃和唐啟勝聽了都尷尬。
但馬建設卻笑著說：“是啊，是啊，這孩子就是心軟，總想她媽，念叨著她媽還在的時候給他做的好吃的，我這瘸腿又……”
江璃聽了他的話，嘆了聲氣：“馬大哥，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可孩子懂什么，你得為他考慮啊！”
“我是想為他考慮啊，可是我沒能力，這不家里又沒米下鍋了……”
江璃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也沒看他的米袋子，繼續說：“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子，都不能吃太多油膩葷腥的東西，前年組織體檢，你就查出脂肪肝和通風了，這些都是吃葷吃出來的病，喝酒喝出來的病。
大牛才十歲，長得比上初中的孩子還壯，這可不是好事。”
“你怎么教孩子，就不用你操心了。”馬建設冷了臉，誰都不喜歡被揭短。
江璃說的這些話雖然不是真的操心他，可卻是大實話。
前幾年集體吃食堂的時候，大魚大肉都敞開了讓大伙吃，馬建設的胃口也是那幾年養大的。后來食堂不開了，糧食緊缺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他就在村里打獵捕魚，反正有口肉吃管他生的熟的，總比野草紅薯好吃。
后來，日子又有了轉機，他又正好瘸了，有了組織的照顧。
但隨著馬大牛的長大，這父子倆的胃口也越來越大，組織每個月只給他發十塊生活費和一斤糧票和半斤布票，他們自然不夠吃，只能到處蹭，最后賴上了江璃。
馬建設都跨臉了，江璃也不客氣了：“也是，那我就不送了。”
馬大牛立刻說：“嬸兒，我還沒吃飯呢！我家的米……”
“媽媽，上次我只給哥哥裝了半袋米。”小鋒想起是自己上次給大牛的米沒裝滿，前幾天媽媽還從外婆家裝了半缸米回來。
她想接過馬建設的米袋，去裝米給他們。
可江璃卻說：“那上次哥哥借的米，他還了嗎？”
“哈？”小鋒蒙了。
馬建設和馬大牛每次都打著“借”的旗號，要這要那，卻從來沒有還過。
原身不提，小鋒也沒往那想。
馬建設面露難色：“弟妹，我家的環境你也知道，你忽然這么說，是不讓我活啊！不信你去看看，我和大牛一天都沒吃飯了，人都要餓暈了。你是知道我的病的，醫生說了，我可不能挨餓。”
說著，他扶著墻，立刻作出了要暈倒的樣子。
“馬叔叔！”
小鋒要上去扶。
“小鋒，你過來。”唐啟勝叫住她。
唐啟勝在女兒耳邊低聲說道：“你去居委會把主任叫過來。”
小鋒：“可是馬叔叔要餓暈了。”
唐啟勝：“馬叔叔暈了不是因為餓，是因為難。你去把主任叫來，我們一起幫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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