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水七槻伸手接過只被咬了一口的巧克力，像是接過了有毒刺的仙人掌一樣，立刻放進口袋里，想著自己送出禮物又收回來的行為不太好，又道，“下次我再送你別的。”
“下次我要黑巧克力。”池非遲不客氣地提要求。
下次的巧克力先預訂好。
“少糖的巧克力嗎？味道會比較苦，不過只要不是太甜的，你好像都沒問題……”越水七槻琢磨著點頭，又擔心起這一次的巧克力味道不合池非遲心意，試探著問道，“這種巧克力……味道還行吧？”
“像是GoldenDream雞尾酒的無酒精款，再加上一滴苦精，”池非遲評價道，“沒有苦精的清透氣息，但比苦精有著醇厚的香，吃起來味道還不錯。”
越水七槻知道池非遲這個‘還不錯’的評價是真的很不錯了，松了口氣，“味道沒有很奇怪就好……”
她本來想試探池非遲知不知道她送巧克力的原因，不過送了這種牽扯到殺夫命案的巧克力，還是算了吧，下次好好挑個禮物再說。
灰原哀知道池非遲是組織成員之后，對酒類飲品更加敏感，低頭看著雜志，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非遲哥，你有特別喜歡或者討厭的酒嗎？”
試圖打探非遲哥的代號，或者非遲哥在組織里交好、交惡的核心成員。
“我對酒不挑剔，”池非遲面不改色道，“佐餐的酒只要合適，不管是烈酒還是葡萄酒都可以，自然也不介意干、甜的區別，單喝的話，我覺得威士忌會更合適。”
灰原哀：“……”
也對，非遲哥單喝某種酒，她也遇到過好幾次，基本都是威士忌。
蘇格蘭威士忌、波本威士忌、黑麥威士忌、愛爾蘭威士忌、混合威士忌……
根本沒什么值得注意的喜好偏向。
至于佐餐酒就更沒什么喜好偏向了，最近這段時間總是吃西餐，非遲哥不知喝過佐餐酒，前天晚上甚至還有雪莉酒，以前在日本，非遲哥和大叔也喝過清酒、啤酒、白酒，一點都不挑。
試圖探聽情報失敗。
……
半個小時后，兩隊衛兵沿著高高的臺階走下來，到了大門外，分列兩側，還有人牽來了馬車。
封爵儀式結束的信號一發出，在外面等的人也紛紛下了車，戴上了帽子，上前迎一下自己家人，順便圍觀伊莎貝拉、菲利普等人上馬車。
在圍觀中，伊莎貝拉牽著菲利普上了第一輛馬車，卻沒急著坐下，在旁邊人群中找到了池非遲的身影，微笑著道，“非遲，要跟我和菲利普一起過去嗎？”
負責禮儀的兩個官員互相對視，點了點頭，叫過負責直播解說的人，低聲交頭接耳。
池非遲是菲利普王子的老師，父親是新封伯爵、目前在全世界都算龐大的安布雷拉的負責人兼最大股東，老媽還是前任國王的舅舅，那就和女王是‘一家人’了，邀請家人共乘很合理嘛！
反正，人物關系一定要跟媒體說清楚，他們可不想明天出現‘女王失儀、邀請年輕異性共乘’的新聞，還可以宣揚一下女王以身作則、教育菲利普王子要尊師重道。
什么？菲利普王子還有其他老師？不，不，那不重要，他們可以從池非遲的家庭關系、和女王王子的友好交情中做文章。
伊莎貝拉女王以前不是去過日本嗎，聽說池非遲也是接待方，女王殿下禮尚往來，沒毛病。
為伊莎貝拉突然的任性之舉，他們也是操碎了心。
“榮幸之至。”
被那么人看著，池非遲沒有拂伊莎貝拉的面子，行了一個脫帽禮，趁機把帽沿往下壓了一些，讓劉海隱隱擋住眼睛，確保攝像機很難拍清自己的瞳色，從容上了馬車。
感謝英國人對帽子的情有獨鐘，感謝他老媽在正式場合嚴格遵守著裝禮儀的執念，讓他今天帶上了帽子過來，還在剛才下車就戴上了。
安布雷拉發展到現在，池家人總需要高調那么幾次，不過他是真的不喜歡走在外面會被認出來。
還好，像是這種直播，歐美地區關注得比較多，看過就丟到腦后的人也不少。
只要不被攝像機拍到他的瞳色，再讓方舟注意篩查一下網絡上的賬號，僅憑亞洲人常見的黑發和一個側臉，他相信以后走在街上，也沒誰能一下子把他認出來。
……
木制的馬車有著精致雕紋，外側漆上了金色、藍色的漆，留著左右通透的窗戶。
池非遲上馬車后才脫下了帽子，坐在伊莎貝拉母子倆對面，盡量不側頭去看窗外 去看窗外，默默盯著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
有殺氣。
馬車旁，衛兵隱約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但來不及多想，按照流程伸手關上了門，后退一步，抬手行禮，目送馬車緩緩離開。
伊莎貝拉看著池非遲的冷臉，感覺開春的天氣冷得像冬天，嘴角微微一抽，面上還得保持作為女王的高貴從容模樣，“非遲，面對一個好心幫池家造勢的女王，你的態度好歹也溫和一點吧。”
可以心虛，但面子不能丟。
“因為老師一向不喜歡被報道啊，”菲利普壓低聲音說了實話，看了看車窗外的電視臺直播團和圍觀的路人，“不然以老師的本事，早就成為誰都認識的大名人了。”
池非遲：“……”
不好意思，這么夸張的彩虹屁，菲利普可以自我欺騙，他卻欺騙不了自己。
菲利普偷瞥池非遲依舊發冷的臉色，“不過老師，陛下確實是一片好心，以后老師就算遇到比真之介先生爵位高的人，他們都會給老師面子，會好說話很多，也不會因為老師比他們年輕就擺出老前輩的姿態，你就不要生氣了嘛……”
池非遲看著菲利普可憐巴巴又努力克制的模樣，緩和了臉色，“沒什么，只是女王陛下沒有提前說一聲，突然這么做，讓我感到意外，相信陛下的禮儀官也一樣為此感到頭疼。”
作為女王，還是王權制度沒落的女王，伊莎貝拉是不是該注意一點、別突然搞事？小心被禮儀官念叨！
“他們能解決好，我的行為合情合理，不管誰來看都是一樣，”伊莎貝拉偷偷暗示自己有人幫忙擦屁股，語氣矜傲不到五秒，又放輕了聲音，低聲道，“我也想偶爾不按提前制定好的流程，來規劃自己一整天的一舉一動、說的每一句話。”
池非遲‘嗯’了一聲，“偶爾任性一下，不是錯誤。”
自從來了英國之后，他陰陽怪氣的經驗值累積了不少，不過想到伊莎貝拉也挺慘的，他就不再去想這件事了。
“還是在可控情況下任性，”伊莎貝拉輕輕嘆了口氣，“以前我那么小心翼翼，行為也會不經意間透露出我的心情，顯得刻板而緊張，那絕對不是一個女王該有的模樣，我想試著找到一個受子民歡迎的平衡程度，非遲，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池非遲看出伊莎貝拉是真心在問他的看法，腦海里對比著伊莎貝拉和前世某英格蘭超長待機女王的區別，在他前世，那個能夠超長待機的女王人氣可不低，伊莎貝拉比起對方，是嫩了一點，“如果是想受民眾歡迎，跟你平時是嚴肅還是隨和，其實并沒有多大關系。”
“哦？”伊莎貝拉不解皺了皺眉。
“你應該知道十四世紀的畫家喬托，他以現實中的人為模特來作畫，讓圣經中的人物變得鮮活，也讓民眾越來越喜歡有血有肉的神明形象，民眾或許會被威嚴而壓制，但每個人都有自我，尤其是當前這個時代，人們的自我早就覺醒很多年，人們會更注重自我感受，對那些跟自己有共同點的人更容易產生親近感，”池非遲看著伊莎貝拉舉例，“如果把一尊石頭雕刻的神像和一個活生生的人放在足夠壓碎他們的機器下，必須有一方會被毀滅，讓某人來選擇由誰被毀滅，人會選擇留下同伙、毀滅石像，如果是把兩個人放在機器下，一人有著和自己相似的體型、外貌，另一人則長得跟自己大為不同，人會傾向于留下和自己相似的，放棄跟自己差異大的。”
“所以，關鍵是‘共同點’，對嗎？”伊莎貝拉想了想，“可是我和大家，不管是生活方式，還是所面臨的煩惱，都是不一樣的吧，就像大家很難想象我也會有煩惱一樣……”
“是人都有共同點，”池非遲道，“之前你的形象，就像那座石像，而你不需要做到和他們有太多共同點，只要讓他們意識到你是人，就足夠了。”
伊莎貝拉：“……”
以前大家意識不到她是人嗎？
她懷疑池非遲在趁機損她，沒證據。
“喬托的畫里，神明不會有失儀的舉動，你也是一樣，但你們可以具備一些人會有的特征，”池非遲說明了原理，開始出主意，“你以前需要保持的莊重，以后也要保持下去，不過你可以讓人透露出一些喜好，你喜歡的物品、你喜歡的食物、你喜歡的顏色……不需要迎合他人，不過不要失了身份，也不該對外泄露你的不安和苦惱。”
“原來如此，”伊莎貝拉了然道，“適當地分享我的生活，哪怕是最瑣碎的小事，也有很多子民會感興趣，而在他們了解的過程中，就能讓他們意識到我也是人、只不過是跟他們稍有不同的人，當他們對我有了親切感，會更加認可我的存在……”
“等時間久了，你偶爾做一些任性而不影響大局的小舉動，大家也會選擇包容，”池非遲道，“只會覺得你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