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九玄之王葉浮生何玉婷 > 第822章

慕沉川找著合適的自稱。
罪女。
有了那么兩分恭敬和自謙,尤其是這小姑娘梨花帶雨的時候。
慕沉川在謝非予面前哭,實在是很少見的,男人依稀記得有過那么兩回,或是咬著唇角無聲無息,或是——或是她喝了個酩酊大醉哭哭啼啼的叫嚷著謝非予是個沒良心的王八蛋。
沒良心。
王八蛋。
天底下誰人敢當著這佛爺的面表露出的諂媚和性情,偏偏這小姑娘就總是逆流而上。
有些意思。
不,極有意思。
謝非予更正了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他看著跟前的慕沉川哭的淚濕了衣襟衣袖跟大花貓一樣,卻克制不了突然安下的心緒——幾個月頭,不長不短,慕沉川的生死,誰也不能掌控。
也許,就如同祁昱修所說的——她是生是死,你不在乎,機關算盡,你不在乎,王爺胸有山河,是否,又容得下塵間俗事一顆心呢。
謝非予從未求過他人真心真情,哪怕在見到慕沉川的這一刻,白雪皚皚,風霜消停,他隔著曠然雪原,也隔著時光漫長,甚至每一寸呼吸都有著白霧消融,如同蒙著心塵,叫他在那銀鞍白馬上故作鎮定——慕沉川并沒有被打擊也沒有被打垮,這一路行來的風霜雪雨,又或者在王城中那些流放的閑言閑語,也未曾叫她有半分的卻步,她還鮮活活的站著,至少,看起來完好無損,謝非予竟然也有那么幾分的慶幸。
不是的,是慶幸,真的慶幸。
這種莫名的情緒就如此堂而皇之的徒然闖進謝非予原本無動于衷的胸臆間。
“高興,就是用這眼淚來歡迎本王?”謝非予依舊慵慵懶懶的樣子,他倚著木椅,指尖點點滴滴的扣搭在碧玉的杯壁上,清晰好聽的就好似落在碧湖里的水滴,而漣漪,一圈一圈的同樣落在慕沉川的心上。
慕沉川的唇角微微一顫,似笑非笑的不知心里泛起的是欣喜還是酸澀,就連這些簡簡單單和從前一樣的腔調都叫慕沉川恍如隔世,她咬了咬唇角,仿佛只是為了讓這樣的錯覺停留更久,可是頭一低,好像心里的那些漣漪就從眼眶中落了下來。
這止不住的眼淚,就連謝非予都算是頭一遭見。
慕沉川不言不語,只顧著搖腦袋,謝非予挑了下眉,指尖動了動,藍衫就意會的連忙給那鼻涕眼淚流了一籮筐的慕四小姐遞帕子,可慕沉川呢,眨巴著眼睛,淚水還俏生生在掛在眼睫上,反而一把拽了藍衫的衣袖,毫不客氣的在繡花上“哼哧哼哧”的擤鼻涕。
藍衫嘴角一抽,剛想要抽回的手,就看到自家王爺壓根沒什么表態,得——慕四小姐做什么都得由著她,有時候自家主子對慕沉川的容忍度連藍衫都會瞠目結舌,尤其是在王城中的那段時日,所以藍衫心里沒少唉聲叫苦。
謝非予撣了撣長袍,指腹在那些鳳羽金絲上一一劃過,一針一尾都是風華絕代,他唇角微泯就站起了身:“看起來,你對本王,無話可說。”那些眼淚姑且當做是慕沉川的小委屈小錯愕,謝非予長腿一跨就要離去。
這男人,仿是從來不會拉下臉面與你說一二句好話。
慕沉川一愣,好像這瞬才將她的思緒猛然拉回到這冰天雪地的北地來,她連忙退卻兩步,便已然擋在了謝非予的跟前:“見不到王爺,罪女心有不甘,見到了王爺,罪女反而心有戚戚。”熱淚留在臉龐的唯有幾許淚痕,倒是讓慕沉川看起來多兩份嬌意楚楚。
“如何。”謝非予雖沒有追問的意思,倒是停頓下了腳步。
慕沉川抿著唇,她抹去淚痕,鼻尖和雙頰透著幾分紅潤,合著眼角,真像是小女兒家應有的嬌態,她這回倒不疾不徐了起來:“函厔地處偏遠,本不應是王爺您這等人物該來的地方……罪女前月聽聞西夜派遣了使者與我北魏議和一事,心想著使節團也該到了目的地,卻沒有想到——”慕沉川頓了頓聲,她微微撇過頭,看那男人面如玉冠,他不需要望著你,你都能感覺到那種壓迫感,“沒有想到會是王爺您親自出馬,您前往和談已是風餐露宿,如今能順道來看望罪女,罪女已經心滿意足,感激涕零。”
這幾句話,多少也算是慕沉川的真心話,她知道朝廷里派遣使節團,卻不知,皇帝陛下竟能說動了謝家王爺,要慕沉川來說,依這佛爺的性子,怕是最煩這些個文縐縐的和談事宜,能少接觸,自是少接觸,能推諉的絕不會接手。
慕沉川不會也不敢托大,謝非予百忙之中能想到來看望她一眼,哪怕就是這么一眼,慕沉川就應當死而無憾。
謝非予的眼眸低垂了兩分,他轉過身又開始往回處踱步:“本王確實授命出使,但并非瞧在陛下的面子。”謝非予實話實說,他執起茶盞吹動了裊裊熱氣,清香四溢。
“自然,王爺憂思憂國是我北魏的棟梁之才、肱骨之臣,就連罪女都對王爺敬仰萬分。”慕沉川還非常合時宜的福了福身,恭敬如斯。
謝非予有些詫異的怔神,慕沉川這些話說的嚴謹又似找不到任何反駁的地方,可偏偏,這些話叫謝非予覺
得膈應異常:“這便是你認為,本王為使的緣由。”他的話語多了兩分嗤笑,規規矩矩畢恭畢敬的慕沉川,謝非予竟覺得有些厭惡和不喜。
慕沉川昂起了腦袋,眼神毫不閃爍的對上了謝非予:“否則,難道罪女該妄言王爺的行事作為?”
謝非予卻突的莫名輕笑了起來,他背過的身子,沒有讓慕沉川和藍衫看到。
藍衫卻只見到這兩人似一言不合又要陷入的僵局,慕沉川這個小姑娘,若不是自己認識她許久也著實會覺得她是個口出狂言毫無感恩之心的人,謝非予是何等人物,從皇城之中、千里之外來到北國雪地,難道就還不得慕沉川幾分好言好語,哪怕——當初是謝非予親手將慕沉川推向了安國侯府四分五裂的局面,是謝非予親手將慕沉川送到了這折磨人的境地。
“慕小姐,你可知王爺日前剛到穎州地界,連休憩的行館都未去,只將隨行的使節團提前派去了羋鹿,自己卻改道前來函厔,今日馬不停蹄才趕來了烏棋馬場。”藍衫沒忍住,張口就是那么一溜煙,慕沉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確實,謝非予授命前來,可和談的地點離函厔路途千里,哪是什么順道看望,這分明是謝非予有心為之。
想一想,謝家王爺何時為一個人披星戴月,放著穎州行館那么多官員不管,放著可能馬上就要到羋鹿的西夜使節團不理,卻跑來深山老林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罪女。
藍衫著實是有了三分的惱意,慕沉川卻還要如此刻意的拿喬。
“多嘴。”謝非予眉頭蹙了起來,已經制止了藍衫的多舌。
藍衫張了張口,悄然退開了三尺。
慕沉川著實愣了一下,她見到謝非予的那刻便能猜曉來和談的是這位大佛爺,可是——她從未想過,謝非予竟會親自來到烏棋馬場,竟會——如此理所當然的丟著那一堆朝廷事務不管來到這里。
這些事發生在誰的身上,她都不會驚訝,唯獨這個人是謝非予。
慕沉川曾偷偷肖想過的殊榮和當真發生在自己面前時,竟難以置信——謝非予這樣一個狂妄又桀驁難馴的男人,仿佛這心里眼里都不會有他人的男人,如今倒像是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了例。
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慕沉川這一愣過后,袖中原本略顯冰冷的手有了幾分溫暖之意。
謝非予瞇了瞇眼輕瞪了藍衫片刻:“祁昱修,來找過本王。”他輕咳了聲,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的在轉換著話題。
慕沉川聞言卻心底里約莫明了,她就知道,祁昱修為人豁達又對友人忠貞清明,慕沉川出了如此大事絕不會坐視不理,而且像他那樣時常周旋在朝廷各位達官顯貴之間的男人定然也不會畏懼于謝非予的神色和威儀。
祁昱修和謝非予對峙,是她可以猜想的到的,所以,謝非予在這個時候拋出了這樣的話仿佛就在說,本王今日來看你——不過是看在了祁昱修的顏面。
“王爺,何時也會看人臉色行事了?”慕沉川這會已經把眼淚抹去了,神色之間反而多了叫謝非予都看不懂的明麗,仿佛這個小姑娘突然之間會意到了什么,而現在,她要開始自己那些放肆的反擊了。
這話可不好聽,謝非予在北魏這么多年囂張跋扈習慣了,就連皇帝陛下的臉色都沒給瞧過,區區祁昱修哪里值得大佛爺勞師動眾,所以——用祁昱修來做借口,未免太假了。
謝非予聽出了慕沉川的言下之意,這小姑娘好似明白了事卻又不跟你講明,她是個聰明人,尤其跟謝非予學的有模有樣的地方,可不就是喜歡逼著你,自個兒把話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