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舊春閨 > 第八章相形
  沈南寶想說怎么不是,不期蕭逸宸比她更快,“你錯了,不是她喜歡,是我喜歡。”

  這話跟兜頭一棒,敲得鄭書昭幾乎是怔在了當場。

  當然,她震驚的不是他歡喜沈南寶的事。

  畢竟當初他們倆的事是怎么遭人掩葫蘆嘴的,她都曉得。

  她震驚的是他竟然說出來,而且還是當著這樣個眼兒媚的沈南寶面兒。

  她難道就這么不值當他翼翼的對待!就這么不如沈南寶?

  簡直太欺負了人了!

  太跌份了!

  鄭書昭耗子啃天似的憋火,直搓起了牙花兒道:“你們怎么可以……”

  開是開了口,但嗓子仿佛塞滿當了棉花般,怎么都吐不出來那一口氣,她不由捶起胸,惱紅的一張臉,像水中的倒影,淅零零的風一拂,忒楞楞的一徑顫抖。

  “我要去報官!我要登聞鼓,讓大家都知道你們的罪行!”

  她一壁兒說著,一壁兒的后退,渾身哆哆嗦嗦的,卻一點也不妨礙她利落的轉身,往府外奔去。

  一霎眼的功夫,她便跑沒了影兒,她的聲音卻猶在后頭跟著,“你們就擎等著喪盡了臉,浸豬籠罷!”

  鄭書昭原以為惡狠狠的話,怎么著也要叫兩人慌亂,心神不寧一鎮夜,沒想兩人都不曾動容的,靜靜地看著她奔遠。

  半晌,沈南寶才語氣涼涼的喚了聲蕭逸宸,“你不去追?”

  蕭逸宸對上她瞇嬉的眼睛,眉梢揚起來點,“我追她干嘛?”

  沈南寶嘬了嘴,“人家顏暮顏暮的,叫得多親切吶,可見從前你們多親密哩,你這下翻臉不認人了,人家多少傷心哩。”

  多久了。

  她這樣酸言澀語的擠兌。

  應當有那么大致幾月了罷。

  以至于蕭逸宸乍這么一聽,簡直有種久旱逢甘霖的感受。

  但面上不能泛出來,且得持穩著,矜重著,不然叫她看著,又覺得他不把這當一回事。

  蕭逸宸掃了掃喉嚨,“顏暮不是我讓她叫,她自個兒要這么叫的。”

  沈南寶不以為然,“你不也沒反駁么。”

  蕭逸宸被她噎了捯氣,也滿肺腑的心虛,但面上卻做足了氣勢,“你怎么……就聽到她叫我顏暮,怎么就沒聽到我跟她說我喜歡你呢!”

  方方的情形因他這么一句話,又浮現在了腦海里,沈南寶不由紅了臉,說出的話卻混不吝得很。

  “我不管,你反正默許了她這么叫的,還默許她旁若無人進郡王府,更冷眼旁觀她欺負我。反正是你的不對,你賴不脫的!”

  蕭逸宸聽她這話,心漸漸沉了下來。

  可不是,這事他做得卑鄙,且不管鄭書昭有沒有將他置在心上,他都傷了倆人。

  但要是再重來,他仍是會再選擇這條路。

  蕭逸宸抬起頭,妖魔似的一道影掠過眼底,“以后不會再有了。”

  沒什么修飾的話,話音里卻有一種堅定,很是掣動沈南寶的心,她因而笑了,“你當然不會再有了,你先前可是答應了我的,你什么都不會瞞我的,大丈夫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蕭逸宸這時才曉得,她方才哪里是吃味,她分明是故意這么作的,這樣越性說破了,將他心里那些結攤到明面上來,她便好開解他。

  蕭逸宸心里激蕩,眼底漫上來一抹柔情,“我曉得了,我不會瞞你的。”

  說了就好了,說了就別再執拗這事了,遂沈南寶一笑,轉了話題道:“所以你故意回來這么早的?”

  她懸崖勒馬式的來這么一句,卻一點不妨礙他覺得她通透。

  蕭逸宸長透一口氣,“你也曉得了,我被官家閑了職,哪里還用得著待那么久,斥罵一領回府就是。”

  她乜了他眼,“才方跟我說不瞞我,現在就跟我模棱兩可了?”

  不過,朝局的那些事,她七拼八湊的也曉得一些,但到底不如他們這些鎮日侵淫其中的深遠,蕭逸宸不同她說,也自有不說的道理,與其鎮日在這里胡思亂想徒添煩憂,不如過好當下,反正他也不是那樣自尋死路的蠢材。

  何況,不是他說的么,她心思太細太敏感,不易這樣多想,免得情深不壽,和他不能一同白首。

  遂沈南寶瞇細了眼望了望天,等低下頭來時,一張臉上笑容明媚,主動轉了話題,“我瞧快晌午了,你想要吃什么,我讓廚子去做。”

  這話聽起來很有主母的架勢,蕭逸宸不由臉上浮起來一點軟和又輕淡的笑,隨她一壁兒分花拂柳的往前廳走,一壁兒道:“我不在才幾日,你倒同他們打成了一片。”

  沈南寶挽了個笑,“我鎮日忙著,同他們連話都說不上一句,我能這么說,不過是瞧著他們有想孝敬你的心田罷了。”

  她說著,抬起了臉,一小撮陽光生動了她的嘴角,有一種稚氣的嬌媚。

  昨晚的記憶就這么一寸寸的活了起來,連帶著刮在臉上的寒風都那么的溫熱了,蕭逸宸不由的滾了滾喉嚨,嗓音嘶啞下來。

  “你哪里學來的這些狗腿子話。”

  沈南寶哪里聽不出來他嗓音里的蹊蹺,臉兜然一紅,忙把眼撇開,“平日去珍寶閣分茶點茶時,聽那些人習的。”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前廳,廳內嗶嗶剝剝正燒著銀骨炭,甫一進去,一蓬熱氣便直人臉上沖,像才淋漓了一場毛毛雨,臉上全濕了。

  沈南寶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小小的一聲,蕭逸宸卻皺了眉頭,“鼻痔又犯了?”

  沈南寶揉了揉鼻尖兒,嗓音因而有些齉,“不曉得,按道理過了秋應當不會那么嚴重了。”

  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蕭逸宸卻很嚴陣以待,徑直叫來了季管事囑咐人去熬鼻痔的藥,說完還不忘調侃一句,“正正好,上次沒用成,這次派上用場了。”

  他說的是從前在沈府時,他那么眼巴巴地叫方官拿藥來,她卻怎么都不收受,還一并回絕了他。

  沈南寶不免抿了嘴,“多久從前的事了,你還拉出來溜。”

  不曉得是去了江南這么一趟曬的,蕭逸宸的臉皮見天的厚了,當下沈南寶這么一擠兌,他倒閑適從容的一點頭。

  “也對,只要結局圓滿,誰去計較過程里的那些心酸呢。”

  這人。

  簡直沒羞沒臊的了。

  他怎么不干脆說,反正只要她歡喜他,其它的都不在乎了?

  沈南寶耳根子紅得發燙,就是季管事將菜上了來也沒消退半分,不過還好,她臉架子小,埋在碗里,幾乎讓人看不到。

  沈南寶便在席間一徑埋頭苦吃著,蕭逸宸怕她噎著了,替她舀了碗湯,“下回兒叫那個廚子把這些菜弄難看點,這樣省得你瞧它都不瞧我了。”

  沈南寶一噎,差點嗆了過去。

  “你正經點,別說些稀奇古怪的話。”

  她一壁兒說著,一壁兒滿臉通紅的抬起頭。

  他卻看也不看的,胳膊肘一彎,直把盛好的湯舀了一口徐徐吹氣,“我怎么就不正經,怎么就說些稀奇古怪的話了?我這不是捫心說的真話么?”

  說完,羹勺遞進了他的嘴里,倒先咂起了味來,似乎覺得不錯,這才送到了沈南寶跟前。

  “喝罷,沒毒。”

  沈南寶這下是真的從頸子紅到的臉皮兒,她囁囁道:“什么毒不毒的,我那次是來月信了,不是中毒了。”

  蕭逸宸嗐然,“但也確確實實提醒了我,且得好生注意著,何況而今圣人待你不便是起了殺心么?像這些事,俱細都得周顧到,不然你要出了茬子,我到時候腸子悔青都沒用。”

  他現在說話總摻點蜜,沈南寶從方才不自適,逐漸也就聽過,如風的淌過了耳。

  沈南寶閑適地喂了自己一口湯。

  那湯昨兒熬的,文火慢燉,添了許多食材進去,入口有一種光陰和萬物停留的厚重感,沈南寶不免又喝了一口,咽盡了才道:“要是曉得圣人為什么對我起了殺心就好了。”

  蕭逸宸咂出她話里的深意,嘴抿了抿,“撬不開圣人的口,咱們就擎等著鄭二姑娘撾登鼓聞罷。”

  話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位。

  沈南寶放下釉白的瓷碗,也終于說出自己的想法,“你想借她的口,將我們倆的事鬧大,陳方彥雖說從前風流名聲在外,但因著旱魃一事,收獲了不少名望,而我傳出這樣的事,定定會惹得民聲怨議,官家也不得不再思量這門婚事。至于圣人那邊,大好打壓我的機會,她絕不會放過的……”

  蕭逸宸恩了聲,眼神卻很幽怨,“你叫那腌軀老倒是一口一口叫得習慣。”

  沈南寶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口中的腌軀老是誰,等醒過味來,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虛,支支吾吾的坐在那兒,半晌不應聲的。

  蕭逸宸瞧出她的躑躅,也不逼著她,自顧自夾了快爆三樣兒,“你嘗嘗這個。”

  又道一句,“我方才不想同你說,我怕你怪我,為了私欲把你推到眾矢之的,你對我說過,女人的骨架子經不起摔,也經不起那些人戳,更何況圣人再來摻和一手,便分外的兇險了。”

  從前不說了,就今兒來說,自打他回來,就是細小的一句話都透露出他的體人意,沈南寶不由眼圈發熱,臉上卻帶笑。

  “這是你的私欲,不也是我的私欲么?其實這樣極好,如果一味的叫你打頭陣,又讓人你一味的獨自去擔風險,而我坐享其成,我也不會高興的,就像我祖父母說的,兩人的情分得要風雨同舟,才能牢固,才能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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