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沁音說出那句話后，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夜晚的寂靜中，只能聽到蟲鳴和幾聲鳥叫。
見對方不回答，裴沁音也沒有多少耐心，直接道，“寧小野，我知道你在這里。”
她的語氣中沒有任何試探之意，來人便也不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從樹后走了出來。
沒有記憶點但十分耐看的五官，標準的大長腿，頭發用一根竹枝盤起，正是一直跟隨她們的向導，寧小野。
“你什么時候發現我的？”她淡淡問道。
裴沁音指了指腦后，又抬抬下巴示意頭頂的月亮，“投在地上的影子，可以分辨出是你。”
寧小野抬手摸到發間的竹枝，皺眉嘖了一聲，將它抽出來，隨手甩在了地上。
失去了竹枝的支撐，她的長發披散而下，幾縷被風吹得飄散在眼前。
那張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臉，此刻卸下了偽裝，抬眼向裴沁音看來，卻顯出幾分詭異的艷麗。
裴沁音目光也變得嚴肅起來。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寧小野不是一般人。
如果說身材和體力還可以歸結為常年在山間活動，那她手上的薄繭，以及鎮定到幾乎冷漠的氣質，卻完全不像是一個普通村民。
這個人，一定是見過血的。
在裴沁音鎖定的目光下，寧小野卻狀若無事地邁步走來，“你半夜到這里來，就是為了這棵樹？”
裴沁音掃了一眼面前的梧桐樹，問道，“你知道它？”
“我們這一片長大的，沒有不知道這棵樹的，但我勸你最好不要靠近。”
“為什么？”
“這棵樹靈的很，任何褻瀆它的都會受到懲罰，曾經有登山者不懂在上面刻了字，第二天就被發現暴斃在旅店，死狀很慘。”
寧小野口中說著很慘，但語氣卻淡得沒有情緒，好像只是講述一個無關痛癢的故事。
裴沁音看向樹干上纏繞的紅布和彩條，雖不知寧小野話里有幾分真實，但明顯這些是山民們懷著敬畏之心做的。
裴沁音輕笑了一聲，緩緩開口，“所以，這是你幫我找好的死因？”
她這話剛一落下，耳旁就襲來一道勁風，冷冽的寒光閃過，寧小野手中的匕首直直對準了裴沁音的太陽穴！
裴沁音表面目視前方，實則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寧小野身上，見她動手立刻后退一步，向后彎腰躲過了這一擊。
寧小野一刀劃空也沒有絲毫停滯，流暢地在手中將匕首轉了個圈，重新向裴沁音刺去。
但這一秒的空隙已經足夠裴沁音調整，她抽出腰間的伸縮刀，迎面對上！
鐺！
兩柄金屬碰撞在一起，發出尖利的聲響。
兩人力道相當，刀刃在空中僵持了幾秒，全都無法向對方推進一寸。
裴沁音干脆放棄，收回刀刃，抬腿踢向寧小野的膝蓋。
寧小野的心猛地一沉，這一腳下去自己膝蓋絕對會碎，但裴沁音這么做，同時也將要害暴露在了自己刀下。
裴沁音這是不要命的打法！
是冒著殘廢的危險將匕首刺入裴沁音身體，還是就此作罷，電光火石之間寧小野已經有了答案。
她緊急后退，避開了裴沁音的攻擊，同時刀鋒也遠離了裴沁音的胸口。
然而就在這時，面前一陣亮光閃過，在她退開的一瞬間，裴沁音好似預料到一樣，原本收回的右手重新襲來！
寧小野的瞳孔緊縮，竭力后仰，冰涼的刀刃貼著她的頸部險險劃過！
她后退幾步才終于站穩，脖子上微微的刺痛傳來，寧小野抬手摸了摸，指尖上沾染了一點血跡。
看著飄落在草地上，被割斷的幾縷發絲，寧小野陷入了沉默。
事實很顯然，裴沁音剛才的一踢只是假動作，真正的意圖就是在她放棄攻擊退開這一瞬間抹了她的脖子！
有意思，寧小野舔了舔唇角。
從剛才的交手就可以看出，論武力她倆可以說旗鼓相當，但是裴沁音這人很瘋，對局勢和人心的判斷也很準確。
這個人，不是自己一人能對付的了的。
有了這個認知，寧小野一瞬間坦然了很多，她放松了身體，將匕首扔到了遠處，對裴沁音勾唇道：
“沒想到你比我想象得更厲害。”
見她這么爽快的動作，裴沁音收回了伸縮刀，淡淡看了她一眼。
寧小野聳了聳肩，“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就是好奇而已。”
裴沁音沒有和她過多僵持，邁步向梧桐樹走去，“我信。”
寧小野有些驚訝這人這么快就放下了防備，追在她后面走了幾步，“真的？為什么。”
“我能傷到你，是因為一早就看出來，你對我的命并沒有執念。”
裴沁音轉過頭來，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你最擅長的，應該是槍。”
她的目光掃了一眼寧小野的指尖，“如果真的預備好要殺我，大可以帶上消音手槍。”
不說這里偏遠無人根本不會有人聽見，就連失蹤之后也不會有人尋找到尸體，可以說是絕好的動手時機。
裴沁音之前目光嚴肅就是為此，寧小野要是真帶了槍，和她周旋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
但看到這人拿出匕首的那一刻，裴沁音就放下了一半的心，寧小野沒有帶槍，就說明不是鐵了心要她的命。
寧小野低頭摩挲了一下指腹的薄繭，釋然笑了笑。
但看裴沁音徑直向梧桐樹走去，還是開口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找這棵樹，但剛才的話并沒有騙你，這東西你最好別碰。”
裴沁音置若罔聞，來到樹下蹲下解開了背包，拿出了一副纏著繩索的爪鉤。
寧小野目光一閃，裴沁音開箱檢查時她也在現場，難道她帶著這東西，就是為了此刻用上？
思索間，裴沁音已經將爪鉤拋出，穩穩嵌在了大樹的第一個分杈上，她雙手扯了扯繩索，確定固定好了之后，就緊攥繩索，雙腿蹬在樹干上向上爬去。
寧小野阻止的聲音咽了回去，見裴沁音順利爬到終點，坐在了一人環抱粗的枝干上，將繩子拋了下來，對她道，“要上來嗎？”
寧小野的目光流露出驚異。
從小她就是聽說著這棵樹的各種傳聞長大，也親眼見過一些不信邪的人摔得有多慘，還從來沒人能如此輕易就爬上去，還堂而皇之地坐在上面。
難道之前所謂的“懲罰”都是巧合？還是裴沁音有什么過人之處？
想起裴沁音專門為此而來的態度，還有那副處變不驚的神色，寧小野寧愿相信是后者。
她試探著抓起裴垂下的繩索，學著裴沁音的姿勢向上爬去，坐在了裴沁音旁邊。
雙手撫摸著身下的枝干，看著腳下的懸空和遠處的群山，寧小野還有些難以置信。
一切真的無事發生。
她轉頭看向裴沁音，“你到底是誰？”
裴沁音勾了勾唇，因為離得足夠近，所以寧小野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黑沉，像是無底的漩渦。
“你先告訴我，為什么會對我好奇？”
寧小野沉默了兩秒，迎著她的眼神道：“有人想要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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