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頭戴珠翠的沈清蕭上臺，無可爭議的現實擺在眼前，黑子們才終于放棄了最后的掙扎。
所有人的關注點已經放在了沈清蕭的扮相上，只見他穿著黑縐小飯單，上繡如意下繡花，系著四喜帶，淡粉的襖褲隱在其下，顯出幾分精煉和活潑。
懂行一點的觀眾已經點出了戲名，“游龍戲鳳！”
兩人竟然演的是正德帝巡游民間之時，遇到鐘情女子的故事！
而不同的是，這里飾演李鳳姐的是沈清蕭，而飾演正德帝的，竟然是裴沁音！
票友們一時間激動起來，而另一邊，即便是不太了解故事背景的觀眾們，也漸漸看出了幾分趣味。
只見臺上二人一招一式、唱念做打、配合得渾然天成，將一出游龍戲鳳演繹得活靈活現。
“月兒彎彎照天下問聲軍爺你哪里有家。”
“十分俊雅，風流就在這朵海棠花。”
當看到李鳳姐佯裝惱怒，將頭戴的花朵扔到地上，作勢要踩，卻偏偏被正德帝撿起，要重新給她戴上時，一些女生忍不住雙手捧臉，眼冒紅心。
同樣都是兩人間的互動和拉扯，不禁讓人和上一組產生對比。
此時眾人突然生出一種感覺，貼身熱舞中再多的肢體接觸，都比不上鬢邊一朵斜插的海棠花。
這才是真的曖昧與風情，是藝術的享受和留白。
京劇學院內。
蘇情感嘆道，“這兩人的戲感好足，而且以功力來看，完全是平分秋色啊！”
還沒等眾人附和，就聽到背后一道聲音傳來，“不好好吊嗓，在這里看什么？”
大家嚇了一跳，轉過頭去，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院長竟然來了！
“老師，我們在學習！”舉著平板的蘇情手抖了抖，趕快找補道。
反正他們看的是京劇表演，觀摩和借鑒，怎么不算學習呢？
秦海也幫她說話，“對啊老師，沈清蕭今天登臺了，您猜怎么著？和他搭戲唱老生的竟然是一個女孩子！“
吳院長來了點興趣，“乾旦坤生？”
學生們紛紛點頭。
乾旦坤生是京劇中的一種表演形式，特指男唱旦，女唱生，登臺表演卻讓人看不出差錯。
不過現在學戲的人本就不多，女生練生的更少，已經很少看到精彩的乾旦坤生表演了。
卻沒想到，在一檔選秀節目的決賽里看到了驚喜！
吳院長沒說什么，駐足聽了幾句后，目光逐漸認真，“給我看看。”
蘇情連忙將平板遞過去，吳院長走到桌旁坐下，凝神一邊聽一邊用手指打著拍子。
待視頻里一個調門高高唱過，他的眼里浮現出動容，抬頭問道：
“沈清蕭的水平自不用說，倒是這個唱正德帝的女生，非苦練不能成，她到底是誰？”
這樣的好苗子，不該沒有名聲啊。
大家將目光紛紛投向平板的主人——蘇情。
今天就是她鼓動大家一起看的，要說這個房間里唯一了解內情的，應該也只有蘇情了。
蘇情一副茫然的樣子，“我也是看沈清蕭后援會發的消息才找到直播間的，只知道這女孩好像叫裴沁音，是一個選秀練習生。”
他們都是為了沈清蕭而來的，哪里會想到這個練習生真的有兩把刷子。
見吳院長并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原本擔心受到責罰的蘇情松了一口氣，心中好奇，
“老師，原來你并不反對乾旦坤生的表演形式啊。”
看剛才院長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欣賞這個舞臺了，但蘇情可是聽說，一些古板的老學究很看不慣類似的反串，認為是遺留糟粕。
“這有什么相干，”吳院長敲了敲她的頭。
“之所以不鼓勵你們反著學，是因為男生唱團尖音、女生唱大嗓本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這種事看天賦、更看苦功。”
他的目光掃向練功房內的眾人，“你們記住，戲這種東西，登了臺，托了腔，只看唱的好壞與否，不在乎性別。”
看到學生們一臉受教的樣子，吳院長又垂眸看向視頻里的人，沉思著。
不知道這女生到底師從何人？
既然沈清蕭會做她的搭檔，那沈老是否知道一些內情？
節目現場，裴沁音和沈清蕭一曲唱畢，觀眾的掌聲頓時如雷鳴般響起！
彈幕里也是一片贊揚，裴沁音剛才的表現證明了她絕不是玩票的業余人士，就連黑子們在事實面前也無話可說。
潮水般的叫好聲中，兩人傾身朝臺下謝禮，追光打在他們身上，在臺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沈昭坐在臺下，看著眾人目光中心的二人。
還記得小時候，他曾天真地說，“師姐，等我快點練好，我們就可以做同臺的戲搭子了！”
惹得裴沁音一陣笑，“我倆學的都是旦角，能做什么戲搭子？”
沈昭頓時陷入了苦惱，想著要不要和師兄一樣，改學武生好了。
裴沁音一眼看出他的想什么，“傻子，你這嗓子不唱旦才是真的浪費。”
旋即又笑了笑，“這樣吧，只能我委屈一點了，你練好了李鳳姐，我就當一回正德帝，你唱好了虞姬，我就做一次霸王，陪你唱一折，怎么樣？”
當時的他只感覺天都亮了，干勁十足地應聲，“一言為定！”
脆亮的聲音驚起一只燕子，展翅劃過京城高遠的天空。
而現在，封閉的穹頂下，鋼制的舞臺間，他終于見到了這一幕。
沈昭唇角的笑意慈祥而釋然，即使約定的同臺之人變成了自己的孫子，也算是圓滿了當初的心愿。
忽然口袋里傳來震動，沈昭拿出手機，原來是有人打來了電話。
接通的一瞬間，那頭就傳來一聲詢問：“沈老，您知道和清蕭搭戲的女孩子是什么來頭嗎？”
沈昭哂笑，他的確知道裴沁音最真實的身份，可是又能和誰說呢？
他問道，“你也看了他倆的表演？”
吳院長：“哎，我實在沒想到，這一輩還出了這么好的苗子，那老生唱得，和清蕭的旦角相比也不逢多讓啊！”
沈昭輕描淡寫地開口：
“老吳，她是練旦的。”
“……”
吳院長的下一句話就這么卡在喉嚨里。
良久，他才張了張嘴，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句，“怎么可能！她的正德帝明明演得那么好！”
裴沁音剛才的發揮完全不是臨時玩玩的水平，能專精一門，把生角練到這個水平已經可以夸一句天資聰穎了，現在竟然告訴他這不是她的主修？
不相信！他絕對難以相信！
沈昭卻沒繼續說服他，而是賣了個關子，“至于她的身份，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吳院長看著結束的通話，沒弄明白沈老到底什么意思。
轉眼再看向一旁的平板，視頻里主持人已經上臺，對裴沁音和沈清蕭展開提問了。
“感謝二位，真是十分精彩的舞臺，最初得知要合作京劇時，我還替我們的選手捏了一把汗，卻沒想到你們的合作如此默契。”
裴沁音和沈清蕭對視一笑。
主持人抓住時機，追問道，“相信在座的各位和屏幕前的觀眾，都和我有一樣的疑問，清蕭你是因為什么契機答應參演的呢？”
好會問！
網友們忍不住給主持人叫了一聲好，這也是幾乎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一點。
兩個人是怎么聯系到一起的？難道真是節目組格外偏心？
一時間無論是其他選手還是工作人員，粉絲還是路人，全都豎起了耳朵。
臺上，沈清蕭向裴沁音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裴沁音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觀眾正不明白兩人這個動作是什么含義時，就見沈清蕭拿起了話筒，含笑道：
“其實，裴沁音是我的小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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