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取證和收尾的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
人群之外，裴沁音看向眼前的男人。
“祁燁”
祁燁呼吸一停，裴沁音面對面叫出的這兩個字，像是一顆巨石砸進他的心底。
裴沁音：“你先不要開口，聽我說。”
祁燁認真地注視著裴沁音，點了點頭。
這一回，裴沁音沒有再回避祁燁的目光。他們之間，的確有些事情需要解決了。
“我怪的從來不是你沒保護好我。”
祁燁身子驟然僵住，那件事是他最深的心病。
裴沁音的聲音還在繼續，“我怪的是自己，沒有能握在手中的力量，面對別人的逼迫只能束手無策，宛如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但現在，”裴沁音看向自己的手掌，五指虛握成拳，“我有自保的能力了。”
祁燁側目掃了眼現場，的確，剛才發生的這一切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年他就看出這人柔美外表之下的堅毅，像是一團生機勃勃的火焰，燃燒著不服輸的野心。
太耀眼，卻也太年輕。
然而如今的裴沁音，臉上已經多了幾分沉著。火焰的熱度退去，沉寂的冰山卻蘊含著更驚人的力量。
這是只有在危機之中才能淬煉出的淡然，混跡戰場多年的他再熟悉不過。
裴沁音，真的不一樣了。
祁燁想要說些什么，不料裴沁音繼續開口，"公演后，知道了你上輩子死訊，我難過了一段時間。"
祁燁一怔。
裴沁音很平靜地扯出一個笑容，"我原以為對你還會有放不下的舊怨，但真正看著你出現在見面會現場，腦袋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活著，真好。"
"我們都活著，這樣就很好。"
不知為何，祁燁突然想到那天裴沁音蹦極時的表情，以及那一抹刺痛他眼球的紅。
知道他死了，原來，裴沁音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嗎？
心中一絲可恥的喜悅涌現，祁燁突然有很多話想說，正要開口——
"祁燁，我們就到這吧。"
祁燁整個人宛如被冰水潑下，澆筑在原地。
"察覺到，我因為你活著的消息而感到愉快的那一刻，我就已經釋然了。”
“之前的事我不想追究，也沒有力氣再去回憶。”
"只是，我不想再過被人無微不至庇佑起來的日子了，一分一秒都不愿再忍受。"
隨著裴沁音一句句話說出，祁燁感覺到自己胸腔中跳動的那顆心，逐漸空洞、風干、找不到依托。
他看著眼前之人，像是要把她的每個細節烙印在眼底，同時也察覺到，裴沁音臉上是真的只剩一片平靜。
無愛亦無恨。
的確，現在的裴沁音，已經不需要他了。
良久，祁燁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響起，"好"
-
后續的筆錄需要裴沁音配合去一趟警局，坐車離開時，裴沁音抬眼，發現祁燁還站在原地。
高大的身影挺立在那里，依舊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心中凜然。
可是裴沁音卻莫名從中讀出了一絲可憐。
可憐？裴沁音皺了皺眉，這個詞怎么都用不到祁燁身上。然而心中卻驀地一澀，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很不適應。
裴沁音將目光從窗外收回，沒有落點地望向前方。
她還記得當年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那時的她剛唱罷下臺，沒來得及卸下油彩，就被班主催著去謝一群公子哥的打賞。
那時的祁燁還不是后來京城人人膽寒的祁二爺，他穿著西裝，戴著精致考究的懷表，一身留洋回來的書卷氣，對她微微一笑，“叫我祁燁就好。”
也是那群所謂的“爺”里，第一個讓她直呼其名的人。
裴沁音的眼中難得浮現出迷茫的情緒。
她喜歡祁燁嗎？
或許喜歡過，畢竟在那個時代，他是唯一一個不顧身份對她平等相待的人。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她不會再踏入祁燁的領地。
裴沁音眨了眨眼，將眼神里的波瀾壓下，重新恢復了堅定與決絕。
寄希望于虛無的愛，依靠他人的憐惜，只會讓她墜入甜美的溫床，逐漸退化失去能力。
即使困難，即使會流血，她也喜歡這種將命運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覺。
因為踏實。
-
事故現場，石東將綁匪押送上警車，過來匯報道："隊長，老屠那邊傳來消息，同伙已經全部被抓住了。"
然而等他一走近，腳步卻猛地頓住。
"怎么了隊長？"
石東被祁燁此時的狀態嚇了一跳。
男人眼中布滿細細的血絲，像是僅僅維持著外形不垮，但實際已經朽壞的高塔，顯出一股失魂落魄的茫然。
聽到聲響，祁燁抬手抹了把臉，"你說什么？"
石東訥訥，"據點那邊的同伙都被拿下了，收尾工作正在進行。"
祁燁點點頭，"他們之間聯系記錄和金錢交易的證據整理好了嗎？"
"一早就弄好了。"
"嗯。"
"隊長？你真的沒事？"
石東還想再勸說安慰幾句，卻被祁燁一個眼神呵退。
祁燁緊緊閉眼，幾秒后再睜開，重新打起了精神，只是嗓音依舊干澀，
"走吧，事情還沒完。"
他轉身邁步上了車。
隨著車門砰地一聲關閉，緊閉的空間內，祁燁伸出雙手握住方向盤，深吸了口氣。
以前群狼環伺，他被太多事情牽絆，分身乏術，但現在他有大把的時間，親自對付這些威脅到她的人。
既然裴沁音想要自由，那他會幫她把路鋪好。
就當是，他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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