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煜抬眼看向顧初，牙齒微微咬緊，掩在身后的雙手，不自覺的收緊，整個人都有些緊繃，不知道顧初會怎么看他。
顧初聽他這么說，看著傅景煜，愣了幾秒鐘，思考著自己該怎么開口。
她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說他打了親媽，以及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可那樣又怎么樣，本來就不是一家人了，人家老來搶東西，難不成還要擺個好臉色，雙手奉上不成？
母不慈，又有什么顏面要求兒孝順？
在她的觀念里可沒有這種想法。
她也知道傅景煜這滿身刺的狀態，是一種名為自卑的情緒。
她也曾擁有過，并且自她懂事以來，就一直不曾散去。
小時候顧愛國娶了李芳華，她的家庭是個不完整的家庭，她沒有媽媽。
每次學校里，當同學提起自己媽媽怎么樣怎么樣的時候。
她除了羨慕之外，就是恨不得有個地洞能鉆進去，或者是能有個法術讓她隱身。
每次都提心吊膽的，害怕他們說著說著會說到自己身上，因為別人都有媽媽，但是她沒有。
但那都是從前了，現在的她完全不在意了，她知道她的名字是她媽媽取得。
初寓意著是開端，是第一的意思，她媽媽希望她的人生是美好的，以后能過得幸福美滿。
她媽媽雖然不在了，但是曾經對她的愛，一點都不比別人媽媽少，所以沒有必要去羨慕別人。
傅景煜看著顧初這一言不發的樣子，心不斷地往下沉，一點一點的跌到了谷底，似乎都能預見到接下來的場景了。
正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卻聽顧初開口了。
“這與你有什么關系，又不是你的錯，我覺得你做的很對。”
傅景煜瞳孔微微睜大，看向顧初，完全沒想到她會這么說。
顧初想了想，猶豫著還是把自己的事說了出來，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繼續說道。
“其實你也沒必要自責，你做的挺對的。
你媽對你又不好，我聽說她在你十歲的時候，就拋下你改嫁了。
她又沒有養你長大，你也沒有義務要給她養老。
你們現在都是兩家人了，她還這么縱容那孫文化來你這搶東西，心里顯然是偏向那邊的。
那你捍衛自己的東西，也沒什么錯是吧，難不成還要讓他們把你的東西全都搶走嗎？
你又不是什么老黃牛，今天給把菜，明天給條魚，他們就會覺得你好欺負，變本加厲。”
顧初說的時候，大眼睛咕嚕咕嚕轉了兩圈，還琢磨著怎么委婉一點。
畢竟是親媽，萬一沒準人家還對他媽有那么點期待，萬一是那種自己能罵，別人不能罵的怎么辦。
傅景煜低頭看著身邊的顧初，聽著她那如山泉般清冷悅耳的聲音，眉眼漸漸舒了開來，本來有些激動的情緒也開始漸漸平復了。
整個人就突然放松的下來，那些他深藏在心底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和她說一說。
也許是因為，顧初是第一個對自己說這樣的話的人，是一個真心這么認為的人。
別人背地里的話，如同有實質的刀劍般插在他身上，他以前從未在意。
而此刻顧初說的這些話，卻讓他真真實實的感到了些委屈，是他從未與人表露出來的委屈。
“其實我沒有難過，我看到程藝馨已經沒什么感覺了，我只是在替我爸爸難過。
程藝馨在我爸尸骨未寒的時候，就轉身嫁人了，我雖然有怨。
但這是她的人生，她有自己的選擇，我就算是她兒子，也沒資格去替她選擇，去干涉她。
但是我后來才知道，程藝馨她，她竟然在我爸爸還在世的時候，竟然就與孫德勝茍合了。
孫文化根本不是他們結婚之后生的，而是她早就懷孕了。
后來擔心肚子大了，這事情會鬧大，所以才會匆匆忙忙的嫁給了孫德勝。”
傅景煜想著那年冬天，程藝馨生產的時候，他聽說有早產的跡象。
就一直擔心她會不會出事，但又知道她新嫁的人家里看不上他。
所以快要生產的那段時間，他天天白天上工，晚上就躲在他們家附近守夜，這么一守就是好幾天。
直到程藝馨生產的那一晚，聽到母子平安，他才徹底的放下心來，本來想轉身離開了。
誰知這時候產婆也出來了，他清清楚楚看到產婆手里拿著一把錢票，邊數錢邊說。
說程藝馨這孩子長的和孫德勝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而且根本不是早產，是足月生的。
足月生的，又和孫德勝長的一個模子里刻出來，那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天上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下，落在身上再怎么冷，都比不上心里的涼意。
傅景煜想到這，眼眶又有些微微發紅，一字一句都含著莫大的怨恨，似是在忍耐著什么，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我爸爸對她這么好，她說什么都聽她的。
我奶奶看不上她，她不想和我奶奶他們一起住，我爸哪怕被扣上不孝的帽子，也頂著壓力提出分家。
她嫌棄村里的土坯房，我爸把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還跟人家借了一屁股債，才蓋的這個磚瓦房。
我爸每天累死累活在地里干活，賺的工分也換不了多少細糧，全都進了她的肚子里。
每年賺的錢，全部上交給她，家里大小事都聽她的。
我爸對她這么好，她竟然在婚內，竟然就與人茍合!
她沒有心嗎？
她怎么對得起我爸!
我每次看到她，我就會想到我爸，我爸他那么好的一個人，程藝馨她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他要是在地下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
傅景煜一想到他爸，情緒就有些不受控制，眼中的猩紅越來越盛。
“她最開始嫁人離開的時候，可一點留戀都沒有。
對我連一句敷衍的話都不曾說，還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
就連她嫁人，我都是聽村里別人說起來，才知道的。
她嫁人之后一回都沒來看過我，好來我長大了，她又來找我了。
當初我爸死的時候，就去跟他們公社里要補償金，但公社里總是敷衍，就是拖著不給錢。
程藝馨就以為，這筆錢是拿不到的，但是后來我大伯想盡辦法，才把那筆錢拿了回來。
程藝馨不知道是從哪里聽到了，那筆賠償金后來拿回來了，所以現在就又打上了賠償金的主意。
可這是我爸用命換來的錢，我怎么可能給這個女人!”
他爸用命換來的錢，當初他餓的飯都吃不起的時候，都不曾花過一分錢。
他怎么會給這個女人，讓她拿著錢去養那個野種嗎？
還是那一家子畜生？
她根本連提都不配提起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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