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這個消息,姜穗寧有種“終于來了”的感覺。

  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個人去了后院角落的小佛堂,默默給兩艘船上的遇難船員們上了一炷香。

  在大海的絕對力量面前,人的一切努力都顯得那樣徒勞。

  她不是救世主,也沒辦法給一艘飄在海上的大船千里傳音,幫他們逃離這場有去無回的航行。

  香灰簌簌落下,又被風吹起,揚起細小的微塵。

  姜穗寧走出佛堂,對守在外面,滿臉擔憂的青鸞和彩秀扯了下唇角。

  “我沒事。走吧,叫上二哥三哥,咱們該收鋪子去了。”

  兄妹三個坐馬車來到番貨行,停在街對面,沒有馬上下去。

  鋪子里還是人頭攢動,很熱鬧的樣子,但從掌柜到伙計,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仿佛浮在表面,隱約可以窺見藏于深處的慌張不安。

  姜瑄觀察了一會兒道:“看來船沉的消息還沒有大規模擴散開。”

  “那咱們就幫他一把。”姜穗寧很快有了主意,附耳對姜聿說了幾句。

  姜聿下車,往外走了一段路,找到幾個湊在人家房檐下面,分吃著一個干癟冷饅頭的小乞兒,給了他們一串銅錢。

  很快,番貨行外面響起了小乞兒們的哄鬧聲。

  “不得了了,太平號和長安號沉船了!”

  “那么多番邦來的珍寶,全都喂了海龍王咯!”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而且就在門外,店內的客人聽得清清楚楚。

  有人便問了:“掌柜,這兩艘船可是你們家的?那我訂的象牙豈不是都打水漂了?我可還交了一千兩定金呢!”

  “還有我,我也交了定金。”

  “我的……”

  焦慮的情緒仿佛會傳染,能來番貨行消費的客人無一不是身家闊綽,更是砸了真金白銀在店里,準備把貨物運到各地大賣一場的。

  如今聽說船沉,立刻同仇敵愾地質問起掌柜來。

  掌柜臉色一變,呵斥伙計:“都聾了嗎?還不快把外面那幾個小瘋子都轟走。”

  一邊連連向客人們解釋,“這些小混蛋太缺德了,就因為我昨天沒給他們錢,竟然這樣造謠污蔑!”

  可惜客人們并不吃他這套說辭,“造謠污蔑?他們連你家船的名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這又如何解釋?”

  掌柜越發心慌,額頭滲出大顆大顆的汗水,安撫著:“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算算日子,南邊應該也有消息傳回來了。大家放心,我們店鋪的信譽絕不會有問題……”

  “這可是你說的,要是到了約定的日子還交不出貨,別怪我不講情面!”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漢子振臂一呼,其他客人也沒了消費的興致,紛紛魚貫而出。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鋪子里瞬間冷清下來,掌柜站在門口,臉拉得比驢還長,神色陰沉。

  幾個奉命驅趕小乞兒的伙計跑了回來,“掌柜的,那幾個小子跑得太快,沒追上啊。”

  “那你們回來做什么?”掌柜氣得一人給了一腳,“再去追啊!不然他們滿京城嚷嚷怎么辦?”

  伙計捂著屁股趕緊又跑了。

  馬車內,姜聿對姜穗寧豎起大拇指。

  “寧寧,你這招妙啊!”

  姜瑄也點頭道:“紙包不住火,掌柜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壓不住這么大的消息。”

  又過了幾天,兩艘海船沉沒的消息果然已經大范圍傳開了。

  許多在番貨行預付了定金的客人們都上門來討說法,白紙黑字的契書寫著,掌柜拿不出貨,只能賠錢,或者以其他等價值貨物抵押。

  但這些客人似乎跟約好了一樣,只要賠錢,不要貨物。

  “我要的是象牙,這可是稀罕玩意兒,你就是拿一車等價值的香料來跟我換,又有什么用?我賣不出去的,你能負責啊?”

  掌柜左支右絀,幾天下來頭發都愁白了,嘴邊好幾個大燎泡。

  火候差不多了,姜聿和姜瑄才出面。

  “掌柜的,該交貨了吧?”

  掌柜見到二人簡直是眼前一黑,這兩個“漠北行商”可是最近店里做的最大的一筆生意了。

  可以說,他賠給其他客人的貨款,全是從這兄弟倆之前預付的五萬兩定金里挪出來的。

  原本二人遲遲不來,掌柜還有些慶幸,以為他們離開京城去外地了。

  掌柜抹了把汗,結結巴巴道:“二位,二位稍安勿躁,請容我解釋……”

  姜聿哼了一聲,不耐煩地一拍桌子,“解釋什么?消息都傳遍京城了,你解釋就能解釋出三十萬的貨來?”

  姜瑄淡淡開口:“長安號和太平號都沉了,連個船架子都沒留下,就算你們東家想再派船出海,也來不及了吧?”

  兄弟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默契,把掌柜所有的解釋和去路都封死。

  掌柜臉色難看極了,只能說要回去請示東家,讓二人再寬限幾日。

  姜瑄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我不管你的東家是什么人,地位有多高,我只知道,一切都以契書為準。要么賠鋪子,要么賠八十五萬兩,不然就只能順天府衙門見了。”

  掌柜送走了二人后,連忙火急火燎去了封相府上匯報。

  管事的是封家旁支子弟,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敢擅作主張,又層層往上請示,終于在傍晚時分見到了下衙歸來的封明德封相爺。

  “三伯爺,您看咱們該怎么辦?這兩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行商太可惡,一張嘴就想要咱家的番貨行!要不您跟順天府打個招呼,把他們關起來,殺殺威風!”

  封明德在家穿著一身麻布道袍,十分尋常,他捋了捋白須,搖頭道:“不過是一點生意上的微末小事,怎能假公濟私?既然他們想要鋪子,那就給他們好了,總比賠出去幾十萬兩銀子來得劃算。”

  那小輩還有些不服氣:“您可是當朝相爺,憑什么搶咱家的鋪子?”

  “在商言商嘛。”封明德笑得慈祥寬和,“再說這海運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你看咱們家不就剛折了兩條船進去?”

  小輩似乎聽懂了,會意地一笑:“是,那就讓給他們好了。”

  書房內只剩下封明德自己,他才微斂神色,若有所思。

  陛下養的那條狗最近也不知是發什么瘋,總是跟他過不去。

  他得小心著點,別被姓商的抓住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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