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的潛意識里,工廠應該建在郊外,人煙稀少,地價便宜,還不會有太大的環境壓力。
曾經……早期不是。
這年代也不是。
還是上午的巳正左右,朱塬就來到大明將作司下轄的一座造紙作坊。
地點不在金陵城外,而是位于城內西部,穿城而過的秦淮支流下游。
還沒進門,只聞著周圍氣味,朱塬也能立刻明白,為何金陵城的大部分勛貴商賈都集中在城東。
因為是相對上游,環境更好,水質也更好。
挑選宜居環境也算人類本能。
最近要重新梳理造紙業務,構建大明紙業集團,才有此行。
將作司卿單安仁也陪同朱塬一起過來,另外還有朱塬已經和老朱打過招呼的古仲仁。
重重護衛下的一頂小轎在作坊門前停下,朱塬走出轎子,立刻有位穿綠色九品官袍的中年人從門前階下小跑迎來,近乎諂媚地當街行大禮道:“下官尉贊見過平章大人,愿大人福壽安康。”
朱塬瞄了眼這位衣著干凈身形富態的將作司小官,再瞄了眼他身后跟隨跪下的幾位同樣也是穿著干凈的工匠,表情不變,只是淡淡道:“起來吧。”
將作司卿單安仁在后面也下了轎,尉贊起身,又朝朱塬一禮,才走向單安仁,再次拜見。
折騰一番,大家終于進門。
雖說氣味不好,作坊內部明顯認真清理過,朱塬進門后看向四周。
這處方圓二十余丈的大院明顯是堆放物料的場地,除了幾棟房屋,周圍還有一圈草棚,棚下整齊碼放著成扎成捆的樹皮、稻草、麻料等物,一些匠人本在做著切碎或分揀工作,接到尉贊示意,紛紛停下動作向上官行禮。
朱塬示意眾人繼續,沒急著向里走,來到一處堆料的草棚邊,問道:“這是什么材料?”
尉贊湊近一些,矮著身帶笑回道:“大人,此乃構樹之皮,這構樹,也稱楮樹,因子實類似楊梅,還有百姓喚作假楊梅樹。”
尉贊說著,見朱塬又上前想要抽出一些,連忙搶著取來幾條送上:“大人,小心割了手。”
這諂媚模樣,別說身邊的單安仁一行,連周圍不少工匠都有些沒眼看,悄悄露出鄙夷神色。
朱塬從尉贊手中取了一條兩尺長半寸寬的構樹皮稍稍打量,還對折搓揉一番,一邊道:“我看書上說,構樹皮要挑春天的嫩樹皮,現在是冬天,這樹皮還沒干,應該是最近采摘,能用嗎?”
“大人,能用哩,”尉贊道:“春日里的嫩樹皮自是上好,可造紙卻四季不停,也就只得退而求次。再者,其間也有地域之分,咱是江南,冬日里樹皮也是軟的,若是那北地,怕也不成。”
朱塬微微點頭,放下手中樹皮,說道:“我們去后面車間看看。”
尉贊沒聽過‘車間’的說法,卻立刻明了,抬臂指引道:“大人,這邊……”
朱塬跟隨轉向一處院門,邊走邊似隨意地問道:“為什么是構樹皮,還有,除了構樹皮,還有哪些材料可以造紙?”
尉贊聽到這個問題,不大的眼睛閃了閃,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小步跟在朱塬身邊,說道:“大人,選這構樹之皮造紙,重在取材最易,構樹天南海北皆有生長,無論道旁水畔,還是山間丘陵,扦插即活,長勢也快。若說其他材料,那也多了,麥草稻草,白麻青麻,還有竹料藤料,如此總總,其中最優則是皮料,構樹之外,還有桑樹、青檀、三椏等等。大人,若讓下官來說,這材料還是其次,工藝才是緊要。若工藝精湛,用那稻草也能做出上等紙張來。”
朱塬微笑聽完,問道:“那么,問題來了,你們為何不用稻草做出最上等的紙張呢?”
尉贊一愣,稍稍斟酌,才又賠笑說道:“大人,稻草……終究不是好料,若以此為基追求上乘,不是不行,而是過于繁瑣靡費,不值當。”
朱塬再次點頭,說道:“教你一個,用另外一種說法論述,這叫‘投入與出產不成正比’。”
尉贊行走間流暢地一拱手:“大人精妙。”
還好不是精辟。
要不然,我就要把這兩個字反過來送給你了。
說著來到工坊后面,這邊不同的小院,分別做著粉碎、熬煮、浸泡、漂洗等造紙流程。
朱塬邊看邊問,大概知曉,這處作坊有匠人兩百七十余,屬于將作司下轄最大一個,主要供應朝廷日常辦公用紙。
其中還有一條最近設立的生產線,正是朱塬從明州帶回那批匠人組建,專門制作紅藍兩色證件硬紙。
不同于普通紙張,制作彩色硬紙,最大區別就是抄紙。
朱塬一路看來,很快抵達彩色證件硬紙的抄紙車間,一眼先認出其中幾張工匠面孔。
當初吩咐這件事,朱元和這些人談過幾次。
隨后看向這邊藍色的紙漿池子,池內紙漿明顯比另外的抄紙車間稠密很多,工匠使用的竹簾也要小一些。
具體的抄紙,同樣比普通紙張要反復許多次。
最后,抄出的硬紙也不是普通紙張那樣堆疊,而是單獨放置在平板上,先是擠壓,隨后送入烘烤房間。
耐心旁觀了一會兒,朱塬終于指點著喊過一人。
這是個身材偏胖的矮敦男人,名叫簡五,來自明州的一處官辦作坊,之后被朱塬同其他一些工匠一起帶來金陵。
等滿臉笑意的簡五磕過頭,朱塬讓他起來,問道:“在金陵這邊習慣嗎?”
簡五被藍色染透的兩只手摩挲著不可避免也沾染大片藍色的衣衫,笑著點頭:“習慣哩,大人,小的沒成想,還能再見到你。”
這邊剛說著話,尉贊已經再次諂媚地搬了一張椅子過來。
朱塬坐下,繼續問道:“你在這邊,每月酬勞是多少?”
“每月六斗米,”簡五笑意更多:“小的一人都吃不完,還想著等兩年,積攢一些,把婆娘娃娃也接來,過一過這京師人的日子。”
六斗米,折算大概90斤。
平均每天三斤。
朱塬的概念里,這簡直少到喪心病狂,資本家欣喜中狂流熱淚。
不過,這年代,哪怕一個成年壯漢,也不是一天隨隨便便就能吃三斤糧食的,通常都是糧食夾雜各種糟糠野菜。
因此,對于匠戶,這其實是給一家人的口糧。
這年代可不是一家三口那么簡單,反而四口五口的更加普遍,若還有父母要養,那就更多。
按照五口之家計算,90斤糧食,平均每人每天折合半斤多點。
然而,這樣的待遇,在簡五看來,就很有奔頭,還想著能把妻兒接來。
朱塬從中看出的第一件事,是這邊作坊,不存在克扣現象。
畢竟可以想見,官方定的一月六斗口糧,但,很多情況下,能到匠戶手里的,可不一定是六斗。
就像朝廷定的糧稅比例是三十稅一,若實際上真能落實到三十稅一,大明朝別說276年,傳承2760年都不是沒可能。
然而,理想和現實,落差從來很大。
工坊內。
朱塬繼續和簡五說了些話,打發對方回去工作,一邊對身旁某個諂媚的九品小官印象又改觀了些。
或許也有工匠被教著故意說一些話的情形,但,簡五能脫口說出想要把妻兒接來,這就不太可能是假的。
于是,等簡五離開,朱塬再次看向尉贊,沒有表達什么,只是繼續問道:“將作司目前在金陵的下轄造紙作坊一共幾個?”
尉贊把身子躬得又低了些:“大人,一共三處,都在這城西。這處是供應朝廷用紙,還有一處在臨街,小一些,專供皇家。最后一個在北邊石頭門附近,規模與次相近,約有二百工匠,主造竹紙。”
“產量呢?”
尉贊盤算了下,說道:“皇家那處不說,另外兩處工坊,每日能造大紙百刀上下,這邊六十,那邊四十,就說去年,全年共造紙35396刀,也即350余萬張。”
每年350多萬張紙,乍一聽很多,朱塬卻問:“夠用嗎?”
尉贊搖頭:“不夠哩,據下官所知,只去年,戶部就額外從民間采購紙張17000余刀。今年……就說此次科舉,所需用紙兩處供應不上,也一次額外采購了2000刀。呵,還有大人您操持那《大明月刊》,下官也是慚愧,咱這紙張供應不上。”
不是供應不上,是朱塬看不上。
這邊供應朝廷的紙張,不算太差,但也遠不是最好。
朱塬聽著尉贊流利報出各種數據,再想想之前,終于認可地說道:“你還不錯,正九品低了。”
尉贊難掩喜色:“大人謬贊,下官……都是分內……分內……”
“陛下已經同意組建大明紙業集團,不過呢,事情還是要一步一步來,先構建一個金陵紙業公司,你來擔任經理吧,正八品,另外……”朱塬說著,指了指古仲仁:“……這是老古,呵,說實話,你今天要是讓我不滿意,這個經理就是他的了,現在,你還是正職,老古來當你的副手,從八品。”
尉贊絲毫不顯怠慢,連忙又向古仲仁行禮。
古仲仁也一本正經地還禮,內心多少有些失望,卻也沒有表現出來。
等兩人說過話,靠在椅上強忍著沒有翹起腿的朱塬繼續道:“別嫌這個官小,就說我身邊,過去一年,有從正八品到正三品的,也有從正八品到正五品的,所以,接下來看你們能耐,大明紙業集團的規格,基本確定也是正三品,不過,暫時只是空殼,不設主官,你們倆若是能一步步走上去,一個總裁,一個副總裁,那就是一個正三品,一個從三品。”
尉贊和古仲仁又是連連保證。
朱塬還笑著看了眼古仲仁:“老古,你也不一定只是從三品,將來相應職位還是很多的,就像另一個大明陶瓷集團,計劃同樣正三品規格,現在也還只是空架子。反正,將來做好了,你調去管理其他集團,也不是沒可能。”
古仲仁再次答應。
內心里卻不由想著,朱塬還讓他推薦其他善從商者,這……不就是在給自己找對手么?
嗯。
想想很快打住。
若自己不推薦,平章大人也不是找不到其他人推薦,到時候,那就更是自己的對手了。
朱塬沒理會古仲仁的表情變化,看向正在抄紙的工匠們,接著道:“職位安排完了,接下來,兩件事。第一個,搬遷,城內的工坊,必須搬到城外,具體選址,你們兩個去挑,我的建議,最好能夠就近采集原料,比如,靠近山腳,這樣可以把整座山打造成原料基地。第二個,定一下生產目標,去年是3.5萬刀,今年不會差太多,那么,明年,我希望你們把產量提高10倍,達到35萬刀。”
說完再看兩人,見他們都面露為難,朱塬笑問:“有什么問題,當場說?”
尉贊道:“大人,這……提高10倍,或要5000工匠,如何得來?”
朱塬道:“大都陸續遷來的造紙工匠都給你們,不夠的話,再向民間招募,或者專門培養。造紙又不是制陶,我剛看了,大部分都是體力活,一般人都能很快上手。另外,錢糧之類,你們也不需操心,朝廷會盡量滿足。”
尉贊點了點頭,頓了下,還是忍不住又道:“大人,若制造如許多紙張……可,可用得完?”
朱塬朝另一邊古仲仁示意:“這就是我為何找他來給你當副手,用不完,那就出售。無論是‘公司’,還是‘集團’,其實都是做生意的商業平臺。不過,短時間內,即使產量提高十倍,你也不需要擔心會用不完,需要的地方很多。這個……不多解釋,你們倆只需要聽令行事。”
尉贊也算讀書人,聽朱塬這么說,腦子里立刻就想到了四個字:與民爭利。
這不只是要被言官彈劾,怕是百姓也會指戳他每脊梁。
不過……
嗯。
反正,將來那怕天塌了,也有身邊個兒……官兒大的頂著,自己做事就好。
想想那正三品的大明紙業集團,尉贊就有些心熱。若不是為了奔個前程,誰會愿意在上官面前如此卑躬諂媚呢?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星星閱讀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星星閱讀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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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