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落下，林夢雅就看到十娘的臉色明顯地變得有些黯然。
看來之前甘露的那些話應該是對十娘阿姐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程十娘本是個非常外向的性子，她曾經堅定地選擇自己所要過的生活，也曾經始終不肯跟命運屈服。
但是現在，卻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而懷疑否定自己的價值，
語言雖無力，但卻可以成刀，將人心割得鮮血淋漓，潰不成軍。
程十娘不想再在這上面糾結，于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對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該不會是真的想要給我送一塊大石頭吧？”
看著十娘帶著幾分無奈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的小小計謀其實早就被阿姐看透了。
只不過十娘即便是受到了甘露的影響，但她仍舊下意識地選擇維護自己。
林夢雅就知道，其實十娘并不像是白面上看起來那般已經被甘露用語言洗腦，完全用語言控制住了。
她不屈的靈魂仍舊在下意識地尋求幫助。
幸好，不管是林夢雅還是梁意，她們都注意到了這個信號。
“我來是想要跟你商量一下藥酒方子的事，我改注意了阿姐。”
一聽到她這么說，程十娘的眸色頓時多了幾分失望。
“哦，那挺好的，反正......”
還不等她說出那些自我否定，自我厭棄的話，林夢雅就接著說道：“我覺得古族這邊的市場份額太小了，我們應該著眼于更廣闊更遙遠的地方。”
“更，更廣闊？還有什么市場份額，林子，你快把阿姐繞懵了。”
能不懵么？
程十娘長這么大，頭一次有人跟她說這樣的話。
而且雖然她沒能完全聽懂義弟話中的那些意思，但為何她卻覺得心中，像是被誰點燃了一團火？
此時，林夢雅·忽悠大師突然對著她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
“阿姐，你聽說過大商會嗎？”
程十娘好不容易撈到一個自己能聽懂的詞匯，忙不迭地點頭。
“知道，我知道這個！不過，這跟我們的藥酒生意，可有什么關系？”
“要是我說，我有法子搭上他們呢？”林夢雅自信滿滿地說道。
而此時，程十娘卻傻了。
“啥，啥法子？”
她只聽到自己的心，正在“砰砰砰”地一個勁兒的亂跳。
那些言語能夠暫時影響她的情緒，但卻無法磨滅她深藏在內心的最真實的想法。
即便是程十娘會變得比以前膽怯，更容易自我否定，但林夢雅卻有那個能力，能推著十娘阿姐邁出那最關鍵的一步。
只要邁出第一步，讓十娘阿姐的思維完全脫離原先的環境，再讓她重拾自信也不是問題。
十娘聽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她幾乎是眼睛都不眨地盯著自己的義弟看。
她剛剛聽到的那些......真的不是她義弟的幻想嗎？
跟大商會合作，甚至還能跟那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宮家家主合作！
一想到這些，她就覺得呼吸似乎都有些不太順暢了。
主要是怕這些輕飄飄的話，像是灰塵一樣一吹就散了。
“所以，阿姐你得跟著我一起去闖一闖，萬一要是成功了呢？”
林夢雅站起身來，伸出一只手對十娘發出了邀請。
逆著光線，將她的輪廓渲染得有些虛幻的不真實感。
十娘抬頭看她，最后目光落在了伸出來的那只手上。
她不可渴望嗎？
不，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改變現狀。
甘露每天在她耳邊說的那些話，她覺得是對的，但是現在，她突然又覺得那些話有些不對。
現在的她的確是配不上杜大哥，但是在曾經，她是能配得上他的。
只不過在那之后發生了太多的事，他以前在向前走，而她卻被各種各樣的原因挾裹著后退。
就算是她仍舊站在原地，可離他也漸行漸遠。
她曾渴望著與他一樣，不斷推開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阻力向前，但最后，她還是沒能掙脫。
那么現在呢？
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聽到心在劇烈地跳動，似乎是在告訴她，抓住這個機會她就能夠實現她心中所想的那樣。
林夢雅看著她眼神的激烈變化，就知道那個真正的十娘阿姐，從未被磨滅。
她被藏在了心底最深的那個角落，默默地等待著機會的到來。
然后，一飛沖天！
最終，林夢雅握住了那只顫抖著的手。
她勾了勾唇，淺淺地一笑。
“阿姐，歡迎你回來。”
程十娘似乎直到她這么說的原因，一瞬間淚流滿面。
那個真正的她，真的要回來了么？
......
甘露最終還是選擇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因為疼痛她咬緊了自己的唇，那雙眼睛卻不甘地在周圍來回來去地搜索。
絕對不能讓那個蠢女人跑了！
終于，她看到了兩個身影。
只不過是一坐一立，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到兩個人握住了手。
那一瞬間，甘露的眼睛里倏然間綻放出一道精光，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這回，我看你怎么從我的手里逃脫！”她自信滿滿地低語，帶著十分的惡意。
林夢雅思慮再三后，還是選擇尊重了十娘阿姐的想法，把她送回到了那個小屋。
此時甘露已經忍著疼，把那塊大石頭處理得干凈了。
只不過一看到林夢雅來，她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低眉順眼的樣子，好像真的怕了她的威脅似的。
林夢雅冷瞥了她一眼，然后才對十娘阿姐柔聲說道：“阿姐在這先好好休養身體，若是有什么人敢不長眼的冒犯到你的身上，阿姐就來找我。”
程十娘也知道她是看甘露不順眼，當下也只是點點頭，沒再說些什么。
兩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程十娘給了她一個“別擔心”的眼神，林夢雅這才離開。
只不過她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明著是離開了，不過片刻后等到里面的人關了門，她這才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躲了起來。
果然，等到人都走了，甘露就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但她很會以退為進，先是給十娘阿姐道了歉，說自己之前并非是有意怠慢，還請阿姐能夠原諒她。
林夢雅撇了撇嘴，怪不得能把阿姐禍害成那樣，倒是有兩把刷子。
然后，這人話鋒一轉，就又溫溫柔柔地捅刀子。
“剛才那位小少爺，想來就是夫人常掛在嘴邊的義弟吧？”
提到林子，程十娘的表情緩和了些許，“嗯。他年紀還小，心性又不定，若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你多擔待。”
這就跟之前不同了。
甘露對于程十娘的影響跟控制，向來都是隱性的，而且是那種潛移默化循序漸進的。
在外人，甚至是在程十娘的面前，她向來都是保持著一副下人該有的姿態。
這種表面上的示弱，有時候更是讓人無法防備。
畢竟，誰又能相信一個，每天都看起來柔柔弱弱、謹慎恭順的下人，實際上是一個能夠掌握主人一切情緒開關的強勢者呢？
所以有些事情，永遠都不能只看表面。
甘露心下一動，她控制程十娘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給自己謀利。
所以在這之前，她都是隱隱約約的讓程十娘以她的利益為先。
在她看來，自己受了這么大的罪，程十娘最應該做的是為自己討回公道。
而不是在自己的面前，膽敢為另外一個人開脫。
她眼神冷了下去，聲音卻變得更加柔和。
“我一個下人，即便是被小少爺傷到也不打緊。可有句話，我不得不提醒夫人。”
“即便是義弟，可他也是個男人。不管你二人如何關系如何親密，這表面上確實不能走得太近，以免引起別人的非議才是。”
甘露知道，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堅強獨立的女人，其實心里十分害怕遭受到別人的議論。
曾經她就是靠這一招，讓程十娘所能接觸到的所有人都在背地里嚼舌根，都在暗中咒罵程十娘不知檢點，水性楊花，人盡可夫。
然后，她再以一個救贖者的身份，挺身而出的把程十娘從那些流言蜚語之中解救出來。
當時的程十娘幾近崩潰，又是自己每天每夜的耐心勸導她，這才讓她重新抬起頭來。
她覺得自己堪比神明。
可以塑造出一個人來，也可以毀滅掉這個人。
而現在，被自己一點一滴捏造出來的人，不或者說是傀儡更為合適。
居然想要反抗自己，無視自己。
那么她一定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讓她知道失去自己支持的后果。
意料之中的崩潰并沒有來。
甚至于低著頭一直在心里詛咒程十娘的甘露，都沒有看到對方那復雜的眼神。
良久之后，甘露只聽到一句輕飄飄的，“我知道了，以后會注意分寸的。”
然后，就沒有了。
“夫人，你......”甘露不甘心，還要繼續說些什么，結果卻被程十娘打斷了。
“你剛才不是砸了腳么？還是快點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這邊不需要你伺候。”
云淡風輕的一句話，卻堵住了甘露所有的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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