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蘇瑤所料，蘇老夫人一聽趙嫣懷了龍子，又被提為貴人，身子頓時好了，張羅著要回京。
前幾日，蘇瑤說會試馬上開始了，要送她回京，老夫人眼看著白來一趟什么也沒得找，撒潑裝病，說什么也不肯走，這會兒主動提出來，素月高興得恨不得出去放炮慶祝。
蘇瑤看著她忍不住笑：“你可別高興得太早。”
素月的笑容僵住，一臉震驚地看著她：“小姐，您別嚇奴婢。”
素云找來一件披風，為蘇瑤披上，笑著道：“老夫人費盡心思跟來。你真以為她來養身體來了？住幾日就乖乖回去了？”
素月長大了嘴巴，期期艾艾地看著蘇瑤：“小姐，那怎么辦？”
蘇瑤低頭撫撫衣袖，慢吞吞道：“什么怎么辦，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到了老夫人院子，李嬤嬤連忙迎了出來：“老奴見過四小姐，給四小姐請安。”
蘇瑤點點頭，道：“嬤嬤不必多禮，祖母可好？”
李嬤嬤起身，回頭看了一眼屋內，故意大聲道：“‘回四小姐的話，老夫人身子不舒坦，這會剛喝過藥，歇著呢。”
走到蘇瑤身側，一邊陪著她往里走，一邊閑聊般道：“許是開春要農耕了，今早聽見莊子上的下人起得早，老夫人便被吵醒了。”
蘇瑤眨眨眼，明白了李嬤嬤話里的意思，低聲道：“謝謝嬤嬤。”
然后聲音恢復如常：“都怪我，忘了囑咐下面的人，擾了祖母休息真是罪該萬死。”
兩人說著，便進了屋。
屋子里，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
蘇要順著李嬤嬤的視線看向窗邊的一盆蘭花，上面的土壤濕漉漉一片，一看就是剛剛澆過水，葉子有些枯萎，眼看著要死了。
蘇瑤回身跟素云道：“莊子上的花房里有些新開的花，一會兒裝一些給祖母帶著，整日里聞這藥味，好人也被熏壞了。”
說著，坐到床邊的小杌子上，牽起那只干枯褶皺的手，關心道：“祖母，喝了藥可感覺好受些了？”
老夫人耷拉著眼皮剛要說話，見素云去搬窗邊的那盆蘭花，身子撲棱坐起，厲聲喝道：“你給我放那！”
素云手一抖，花盆應聲落地，頓時，花盆碎片，泥土散落一地，那顆蘭花的根部露在外面，也已經腐爛不堪。
蘇瑤回頭，斥道：“怎么毛手毛腳的？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打掃了！”
“是！”素云連忙低頭收拾。
老夫人見花盆碎了，松了一口氣，又靠回床上，閉著眼睛道：“人老了，跟什么待久了都有感情。哪怕是一盆要死的花，我也沒舍得讓李嬤嬤和冬菊換了。”
蘇瑤垂著眸輕輕為她捏著雙腿，接道：“是啊，祖母念舊，這些年瑤兒能長這么大，多虧祖母照拂，吃得飽穿得暖，瑤兒感激不盡。”
老夫人嚯地睜開眼睛，盯著她的頭頂道：“你真是這么想的？”
蘇瑤抬頭對上她的視線，點點頭道：“祖母，您可知三哥為什么不愿意回蘇家？”
提起那個孽子，老夫人氣就不打一出來。
去年，聽說那個小畜生回來了，還一躍成為南寧王的人，她也確實自豪了一段時間。再加上有蘇合在旁提醒，說蘇家以后沒準得指著這個孫子，蘇啟和蘇景不堪大用，讓老夫人對他好一些。
可那個孽子可好，十天半個月不露一次面，見面也跟個悶葫蘆似的，一棒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這么久了，自己連他一杯茶都沒喝過。
“為什么？”老夫人別過臉，問道。
蘇瑤輕笑，小手繼續一下下力道適中地為老夫人捏著小腿，道：“因為三哥知道，蘇家人喂不飽。”
“你！”老夫人揚起一只手，朝著蘇瑤的小臉揮過去。
青煙一個閃身走到跟前，一把捏住老夫人的手，老夫人頓時疼得直抽冷氣。
冬菊剛要開口呵斥，便對上蘇瑤冰冷的眼神看過來。
她從未見過一向軟弱如面團似的四小姐如此駭人的眼神，一時愣在原地。
蘇瑤轉過頭，看也沒看老夫人，繼續專心致志地替她揉捏著小腿，只是碰到某個穴位時，微微用力，老夫人頓時覺得下身失了知覺，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蘇瑤微微一笑，這才起身，拿起帕子輕輕擦著自己小手，道：“祖母您看，您歲數大了，有人要是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呢。”
老夫人的雙唇失去了血色，哆嗦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氣的。
蘇瑤自顧自繼續說著：“祖母放心，我不會讓您在莊子上出事的。您也不必把藥都倒進花盆，倒是可惜了那盆花。蘭花嬌氣，我可是廢了好大力氣養的呢。就像您和祖父養我一樣，沒有你們的細心栽培，我怎么能活到今日呢。還嫁給靖王，成了靖王妃，雖說和離了，可一日夫妻百日恩，祖母怎么就知道你們這樣對我，王爺不會替我出頭呢？”
似乎想起了什么，蘇瑤忍不住笑，道：“我知道祖母為什么不愿意回京，無非是惦記著我這個莊子和后面那片地，只是，這都是王爺送我的呢，如果祖母想要，不如去問問王爺？王爺同意，我便沒有二話。”
老夫人冷笑，終于發出聲音：“你跟那個孽畜一樣，果然都是忘本的畜生！忘了你們姓什么，忘了如果沒有蘇家哪來的你們！”
蘇瑤笑著搖頭：“是啊，要是沒有蘇家，我跟三哥指不定是什么樣的人生呢。”
哪怕投胎到別人家，依照三哥的本領，一定會闖出一片天地，而自己，織布耕田，嫁漢生兒育女，何嘗不是平安喜樂的一生，至于前一世慘死街頭？
蘇瑤收回思緒，道：“祖母，蘇家的養育之恩我記得，所以哪怕姨娘被你們折磨致死，我也從來沒想讓蘇家全家陪葬。但是，該還的還是要還。”
說完，蘇瑤便轉身離開。
老夫人看著她的背影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蘇瑤微微一笑：“沒什么，祖母想要那塊地可以，拿銀子來換吧。按照行情，那塊地值一千五百兩，加上莊子，山林，我給您打個折，五千兩。”
“你做夢！”
老夫人氣得罵道。
蘇瑤聳聳肩：“祖母，做人眼光要放長遠一些，蘇家已經出了個宮里的娘娘，待嫣兒表妹生下龍子，您要什么沒有呢？”
老夫人一聽，有些動搖。這個莊子確實好，尤其是現在的蘇家，根本就沒有一個像樣的莊子，說出去也讓人笑話。不如花點錢買下來，撐門面也好。
蘇瑤看出老夫人意動，嘴角輕輕上揚。
出了院子，素月有些心疼：“小姐，您真要把莊子賣給蘇家？”
蘇瑤駐足，看向遙遠的西方，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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