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冷著一張臉，抱著懷里的少女，在幽暗的地窟里摸索前行。
他很謹慎，因為這個時候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帶著女祀和虎將，哪怕地窟里也彌漫著稀薄的古神之息，但也未必能支撐多久的古神化。
至于蘇有珠，她已經社死了。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當初她仗著馬甲的掩護說出的那些虎狼之詞，現在回想起來都是那么的羞恥，死去的回憶突然開始攻擊她，讓她腦袋暈乎乎的。
“你妹妹長得挺不錯啊，這是你說的吧？”
“你要來摸摸看么？這也是你說的吧？”
“看了你的臉就要娶你，這還是你自己說的吧？
“嗯？月姬小姐？”
顧見臨瘋狂輸出。
蘇有珠果斷在他懷里裝暈。
“還有上次我給你送的秘藥。”
顧見臨頓了頓。
蘇有珠忽然瞪大眼睛：“你還好意思說！”
顧見臨挑眉：“怎么了？”
“你對我的胸圍很有意見么？”
蘇有珠冷著臉，挺起了胸脯，質問道：“大不大？大不大？大不大？”
顧見臨低頭看了一眼，其實不用她刻意挺胸，抱著她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到了，但他依舊繃著一張死人臉，說道：“大或者小，沒區別。我跟你說過，在解決了朱雀氏族的詛咒之前，我不會跟任何人在一起。”
蘇有珠冷哼一聲，談戀愛和結婚又不是一碼事，又在找借口。
詛咒的邏輯還沒搞清楚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鼓起了腮，冷聲說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因為擔心靠得太近會導致我覺醒，明明有家卻不回，非要去那個監獄一樣小出租屋。害得我還要用分身過去給你當保姆，晚上陪你睡覺。”
顧見臨想到了尷尬的經歷，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了。
而且，什么叫陪他睡覺。
不能憑空污人清白啊。
“行了。”
他忽然問道：“你的……那個怎么回事？”
蘇有珠居然知道他在說什么，也沒有不好意思：“陰陽雙生玉佩也不是全部的鏡像，倒是可以通過自己的心意做出一點點的改變就是了。這個話題能揭過么？”
顧見臨心說你管這叫一點點。
果然啊，人越缺乏什么，就會越想要什么。
蘇有珠冷冷說道：“你就是喜歡大的吧？林晚秋那個狐貍精？還有那個紅頭發的唐綾。承認吧，我已經看穿了你的內心。”
這女人開始胡攪蠻纏了，惱羞成怒。
顧見臨懶得搭理她。
蘇有珠眼神冰冷，卻已經想著回家就開始用那些秘藥了。
藥師那個老賊，也該發揮點作用了。
再說了，網上說小也有小的好處。
可以一手帶大啊。
不對，她在想什么。
少女瘋狂搖頭，仿佛發病。
屠夫在后面默不作聲地跟著，心想年輕人的世界真是越來越不懂了。
這要是他那個年代，三胎都有了。
這時，顧見臨決定轉移話題，轉而望向巖壁上那些猩紅的紋路，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東西？還有，你那個傳送過來的青銅羅盤是哪來的？”
蘇有珠湊過頭去細看，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來這里。那個青銅羅盤，是我從你爸的保險柜里翻出來的。當時他從麒麟仙宮里出來，突然就跟我說，他被以太協會通緝了，讓我趕緊跑。”
顧見臨皺眉：“當初你也在協會里？”
“那倒不是，因為當初你爸是很有威望的，所以我算是個編外人員。陸子衿部長找到我，幫我抹掉了所有的身份信息，然后把我送走了。”
蘇有珠輕聲說道：“那個時候他雖然心事重重，但表現得還算鎮定，只是跟我說沒時間了，必須要先把你送走，委托我照顧你一陣子。”
顧見臨微微頷首：“然后就是我們出事的那天。”
“也就是說，不止有我一個人知道真相，協會里還有人相信血月屠戮事件的真兇不是我父親，但因為這件事情太過詭異，所有都在暗中調查。”
他說道：“這其中最關鍵的，就是隱修會。”
蘇有珠應道：“嗯呢，其實隱修會很早的時候就盯上你父親了，只不過那個時候我還很小。你爸只是訓練我戰斗，帶著莪在仙宮里瞎逛，跟各種各樣的怪物搏斗。那段時間，我還經常被那些恐怖的活尸給嚇哭。”
“回到現實世界的時候，他也會帶著我出去執行任務，在世界各地走了很多地方，有過很多驚心動魄的冒險，大多都是他在保護我。我們看過雪山，攀登過火山，在富士山里看他擊殺古神種，在北海道的雪地里被遠古先民追殺。”
她仿佛陷入了回憶，眼神幽深：“當然，更多的時間是遠遠看著你，然后一起吐槽你為什么總是板著一張臉，又為什么不搭理那個總喜歡跟你搭話的女同桌，或者商量著學校里如果有誰欺負你，我們該怎么揍他。”
顧見臨想象了一下，這一大一小坐在天臺上，看著他上學放學的畫面。
“兩個偷窺狂。”
他忍不住吐槽。
還好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沒干過什么羞恥的事情。
這種感覺還真奇妙，原來他的人生從始至終都被人保護著。
不只有晦氣的老顧，還有美少女。
蘇有珠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陪伴了他整整八年，若即若離，從不靠近。
“你不覺得無聊么？”
顧見臨忽然問道。
蘇有珠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覺得，旁觀一個人的人生也挺有意思的。而且我知道，我得到的那些，本該都是屬于你的。”
顧見臨說道：“你不覺得他是在給我找童養媳？你不介意么？”
這個問題，蘇有珠仔細想了想：“那得看是給誰當童養媳了。”
這句話有很多重意思。
顧見臨全部接受到了。
“所以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為什么那么開心？”
他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因為察覺到你隱隱約約快覺醒了，我也不用躲著你了。”
蘇有珠撇嘴：“而且，有理由讓你幫我寫作業了。”
呵，女人。
顧見臨問道：“老顧留下的攻略，提到過這里么？”
“唔。”
蘇有珠眨動美眸，歪著腦袋想了想：“他只是說，這是一個陷阱。”
顧見臨皺眉：“陷阱？”
這倒是跟魂魄天井里看到的那份檔案對上了。
“攻略里提到，老師一直覺得麒麟仙宮有一種設計感，但這是他側寫出來的，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但自從他從這個古遺跡里出來以后，就愈發篤定了。”
蘇有珠抬起一根白皙的蔥指，輕點朱唇：“他跟我說，雖然兩千年前的那一戰，麒麟尊者的確不敵燭龍尊者。但是，麒麟之楔是祂故意讓燭龍尊者打碎的。”
顧見臨一愣。
“最初他進入麒麟仙宮的時候，這里處處都是陷阱，而且麒麟尊者的精神領域暴躁到了極點，隨時都有可能把整個古神界卷入時空亂流里。”
蘇有珠提醒道：“那個時候，他還感覺到了有什么東西在凝視著他，而且是某個位格極高的，甚至連他都無法察覺到的存在。”
顧見臨遲疑了一秒，這不大概率就是麒麟尊者嘛。
“但是老師說，他進入仙宮后一段時間，忽然感覺到那個暴躁的精神領域，突然間消失了。用老師的說法，麒麟尊者不知為何，改變了主意。”
蘇有珠停頓了一下：“強行克制住了祂的毀滅欲。”
顧見臨沉吟片刻，按照時間線來分析，那個時候麒麟尊者還在布局。
而自己拿到麒麟面具的時候，那位至尊已經消失了。
現在，一切的謎團都指向了兩千多年前的那場戰斗。
麒麟尊者，又為何要如此布局。
“那么這個地窟又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我們明明都在古神界里了，卻還要進入另一個維度空間？麒麟之楔，又為什么會在這里？”
顧見臨皺眉問道。
“老實說，所謂的楔，就是古之至尊吞噬了一個世界以后，凝聚出的世界核心。每一個古之至尊，都具備著毀滅或者創造一顆星球的偉力。而楔是祂們孕育出來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將其奪走。哪怕至尊沉睡，楔也不會離開古神界。”
蘇有珠認真思考了一下：“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把楔藏在了這里？”
顧見臨一愣。
誰會把楔的碎片藏在這里。
還擁有時空的能力。
他望向石窟里的猩紅紋路，瞇起眼睛：“燭龍尊者？”
蘇有珠也認同他的說法：“這有可能是燭龍尊者制造的空間。”
顧見臨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觸摸著那些猩紅的紋路。
冰涼，粗糙。
觸摸到的一瞬間，眼前仿佛閃過了無數道縱橫交錯的凄厲裂隙。
與此同時，他腦海里的黑麒麟睜開了一線黃金的豎瞳。
顧見臨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沸騰起來了。
他利用古神的精神，進入了深度的側寫！
轟！
那一刻，他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面。
襲天卷浪的海。
宛若燒灼著赤紅熔巖的烏云。
幽暗的天穹仿佛被撕裂成兩半。
海底被轟然分開，深不見底的海溝宛若深淵。
戴著墨玉麒麟面具的男人向著深淵里墜落，臉上泛著詭異陰森的笑容。
一尊宛若權杖般修長的黑色鐵劍，被無數縱橫交錯的裂隙切裂。
四分五裂！
天地間，盡是雷鳴般的龍吟聲。
風華絕代的女人懸浮于云端之上，漠然地俯瞰。
這時，一尊燃燒的火麒麟沖天而起，強行吞噬了破碎的鐵劍碎片！
轟隆！
那個風華絕代的女人投來一瞥，天地轟然崩裂。
那尊火麒麟所在的時空也如同鏡面般碎裂！
燃燒的血液，宛若暴雨般落下！
轟隆！
只是短短的一瞬間，顧見臨渾身都是冷汗，臉色蒼白至極。
雖然只是稍縱即逝的破碎畫面。
但他居然窺見了，兩千多年前那場戰爭的冰山一角！
那種尸山血海般的壓迫感，真的太熟悉了。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燭龍尊者！
“有珠。”
顧見臨忽然說道：“我看到了。”
蘇有珠蹙眉：“什么？”
“如果我猜的沒錯，我們所在的這個地窟，其實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空間。”
顧見臨呢喃說道：“我們可能，在一具古神的尸體里面。”
蘇有珠一怔。
“燭龍尊者，祂用了一具古神的尸體，來埋葬這些楔。那具古神，應該是麒麟氏族，是一頭火麒麟，具體的位格不太清楚。不是祖，就是始祖。”
顧見臨凝視著墻壁上的那些血紅的裂隙：“這些東西，應該就是祂的血管，而所謂的能夠抹除神話武裝的煉金矩陣，應該也是以這具尸體為核心運轉的。也就是說，設計這個地方的，并不只有麒麟尊者，還有燭龍尊者。”
蘇有珠陷入了沉默。
一提到始祖，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詐尸。
其實顧見臨想到的也是這個。
古神族這玩意，最麻煩的地方就在于。
死了，但沒完全死。
鬼知道會不會突然詐尸。
“我們在一個大粽子里面？”
蘇有珠面無表情說道。
“是的，一個超級大粽子。”
顧見臨頷首。
死寂之中，屠夫忽然探過腦袋：“哪有粽子？我正好餓了。”
兄妹倆再次瞪了他一眼：“閉嘴。”
屠夫：“……”
顧見臨真正頭皮發麻的一點在于，燭龍尊者的實力。
他剛才看到的那一幕，過于驚悚了。
那尊火麒麟，給他的感覺極其強大，不出意外應該是一位始祖。
然而，燭龍尊者殺死一位始祖，只用了一瞥。
想到自己招惹了這樣的存在，他忽然有點后悔。
好吧，就算現在不惹她，以后她大概率還是會找上門來。
這個老妖怪，真的太恐怖了。
“燭龍尊者用一具始祖的尸體來埋葬麒麟之楔？”
蘇有珠輕聲說道：“祂為什么要這么做？”
顧見臨沉默了一秒：“不知道，但或許只要繼續探索下去，我們會知道的。”
因為他隱約猜到了什么。
燭龍尊者曾經提到過，讓他把什么東西還給她！
麒麟尊者當年到底拿了什么？
“對了。”
顧見臨想起那個老妖怪，皺眉問道：“你沒吞食燭龍氏族的古神之血吧？”
蘇有珠在他懷里搖了搖頭：“沒有哦，我在你眼里像是會做那種蠢事的人么？成為神侍，就等于失去了自由。我是靠自己進化的……好吧，其實是當初你爸看著我完成了進化，他說這樣我就不用害怕污染了。”
顧見臨松了一口氣：“按你這么說，我爸也掌握了可控畸變？”
蘇有珠嗯了一聲：“因為他是天師途徑，掌握的是類似于朱雀氏族的進化，但卻并不屬于朱雀氏族，屬于一個獨立的個體。”
顧見臨微微頷首：“嗯，把靈魂出賣給古神族，太愚蠢了。”
屠夫眼角抽搐了一下。
首先，我并沒有招惹你們任何人。
再說了，背后有個爹不好嗎！
“那你呢？”
蘇有珠抬起頭，望向少年：“我也看到你剛才的樣子了。”
顧見臨臉不紅心不跳，平靜說道：“青之王教的。”
蘇有珠眼神狐疑：“是么？那你是怎么進來的？如果說這是一具古神的尸體，那么燭龍尊者應該對它施加了時空的封印，你又沒有青銅羅盤。”
顧見臨陷入了沉默。
·
·
失落的古城里，黃沙漫天。
萬人屠沉默地抽著煙，滿臉都是牙疼的表情，沉默不語。
“唐綾和顧見臨，還是沒有聯系到？”
他雙手抱胸，頭疼說道：“這下可真的是麻煩了。”
夢魘盤膝坐在地上，瘋狂地盤著手里的水晶球，仿佛得了癲癇一樣渾身抽搐，七竅都流出了鮮血，嘴里念念有詞，仿佛中了邪。
片刻以后，他睜開眼睛：“還是沒有占卜到他們的蹤跡。”
曙光二話不說，隨手一道圣光落下。
毒師也連忙遞出去一瓶靈性秘藥。
“這有什么的？不如往好了想。”
姬小鈺大大咧咧說道：“興許是死了呢？”
姬寒和姬野當場就窒息了。
藍鯨欲言又止。
姬小鈺望向古遺跡的深處，心想那兩個狗男女應該不至于就這么死了吧。
她還沒有找回場子呢。
回想起那兩個人踹自己屁股的那一腳，她就氣不打一出來。
你們趕緊活著出來，我們再戰一場啊！
而在古遺跡的另一邊，柳三爺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扭頭問道：“月姬和屠夫也丟了？他們應該是進地下遺跡里了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的。”
寧臣皺眉說道：“他們危險啊。”
柳三爺滿臉肉痛：“別吧。”
狂風呼嘯，遺跡里的眾人都陷入了一片沉默。
因為他們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望向前方。
八具白銀棺槨，盡數被蠻力崩碎，殘骸遍地都是。
更更令人驚悚的是，八位遠古先民的尸體，就這么跪坐在地上，毫無生機。
他們死亡前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驚恐，畏懼，敬畏，扭曲。
仿佛臨死前，見到了什么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就連這些古代的遺民們，都陷入了巨大的驚懼里，死不瞑目。
不久之前，眾人無一例外察覺到了，有什么恐怖的東西降臨了這座遺跡。
只不過因為禍墟的干擾，人們沒能看清那是什么東西。
等到黑霧散去，八位遠古先民已經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
離奇，倉促。
尤其是這死狀，令人膽戰心驚。
“喂，老陳。”
萬人屠抓起對講機，說道：“任務出問題了。幽熒集團的四爺，帶著人進入了歸葬之森的地下遺跡。唐綾和顧見臨，也失蹤了。長生他們在外面御劍搜索，但目前還沒有找到任何痕跡，十有八九，他們也跟著進去了。”
對講機里，陳伯均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了。”
他說道：“我現在立刻安排黎明之城的作戰序列，踏平歸葬之森。”
萬人屠面容嚴肅至極，搖了搖頭：“不，老陳，你得親自來。而且立刻上報總部，召開一次作戰會議，否則的話會出大事。”
陳伯均一愣：“怎么了？”
“有一個怪東西，剛剛降臨了這座古遺跡，又詭異地消失了。”
萬人屠解釋道：“那個東西留下的痕跡不多，但以我多年來的直覺，祂至少也是一個始祖。有一位活著的始祖，在麒麟仙宮里面活動。如果搞不好的話，我們的人可能要全都搭在這里面。就連我們遭遇了祂，都有點兇險。”
死寂。
良久過后，陳伯均問道：“你覺得那東西會去哪？”
萬人屠撇嘴：“遺跡？”
陳伯均剛想說什么，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警報聲打斷。
“稍等。”
他說道：“審判庭那邊來人了，要求匯報任務詳細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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