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中，嚴瀟挾持著陳瑜緩慢前行。
“聽見了嗎？”陳瑜忽然說道，“那兩人被吃了。”
嚴瀟沒有理會她，通過來自手術刀的感應，他大概能知道秦滿江和游魚此刻的狀況。
那兩人只有三十分鐘的生命了，而且，就算在三十分鐘內找到了最后的生路，他們又真的能完全不受影響嗎？
眼看著自己被生吞活剝，意識非常清醒，所有疼痛都如實地接收，偏偏又死不掉，這種痛苦……他們能承受住嗎。
“醫生，放開我吧。”陳瑜的聲音并沒有多少蠱惑的意味，她只是在描述一件非常平常的事，“在三十分鐘內通關這個怪談，你應該很清楚它的可能性，你們除了知道這是一場夢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毫無了解。”
陳瑜停下腳步，忽然不走了。
“而且就算讓這只鬼的夢醒來，就能通關嗎？”她注視著嚴瀟，“醒來之后是什么世界，鬼會采取什么樣的行動，你知道嗎？”
嚴瀟沉默地看著她，越沒有催促她繼續前行，因為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這片大霧中行走的目的是什么。
這個女人說得沒錯，關于這個地方，這次怪談，他們所了解到的還是太少了。
“我做不到拯救所有人，但是……如果可以，我想救下你。”陳瑜看著嚴瀟，低聲說道。
她仰起頭，看著彌漫了整片天空的大霧，說：“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我作為新人進入第一次多人模式時，就遇到了你。”
“還記得嗎？”陳瑜笑了笑，“那次的怪談是一個殺人魔的地下室，那里被厲鬼改造地像迷宮，我們不僅要破除所有機關，還要躲避殺人魔的襲擊。”
嚴瀟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
陳瑜似乎知道他會是這樣的態度，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左手的無名指被殺人魔鋸掉了，只剩下一點皮肉連接著，那時候……我好害怕，我不知道下一次被它鋸掉的會不會是我的脖子，但是……你，醫生，你不僅接好了我的手指，還救了我的命。”
她回憶時，臉上帶著自然的笑容：“你對絕望的我說‘以后這條命屬于我，你沒資格輕易死去’。”
“好奇怪的話，在現實生活里，從來不會有人說這種話，哈哈……”
她笑得越來越開心。
視線也從滿是霧氣的天空落回到嚴瀟身上；“可我一直記著這句話，也記著你這個奇怪的人，并且活到了現在。”
“這一次，我得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陳瑜緩緩靠近嚴瀟，貼向他的耳邊，“我們可以一直在這個世界里……存活下去。”
嚴瀟卻在她靠近的瞬間拉開了距離，高大的身軀在霧氣中宛如不近人情的雕塑：“你想說什么？”
陳瑜看著他的動作，也沒有在意。
她低頭看向滿地血紅的小花，說：“你還不明白嗎？這場游戲，我們從一開始就輸了。”
“帶領我們進入這里的船夫，是一只鬼。”
她一聲輕笑：“鬼，能帶我們走正常的路嗎？”
“如果我們自己想辦法上島，就會進入現實世界的島嶼，可上了它的船，就會被帶入這里……這個夢境的島嶼。”
“而一旦入夢，我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它始終立于不敗之地。不過……”
陳瑜的神色有些詭異，又有些激動：“我被它選中了，我成為了它的眼睛，我可以一直活在它的夢里！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
“想想我們剛到這個小鎮時看到的生活，一切應有盡有，所有人都平和，快樂，只要在這里活著，甚至連怪談游戲都無法阻止我們！”
“我也是后來才明白過來，為什么這場游戲沒有結束的時間限制……”
“因為永遠地待著這里，也是通關的一種方法啊！”
“嚴瀟！”陳瑜激動地看著他，“我們可以一直在這里生活下去，我知道這只鬼的禁忌，只要不觸犯它，我們就不用再進行怪談游戲，不用再掙扎于生死之間，我們就能……過正常的生活……”
“你明白嗎！”
她最后幾乎是喊出來了那句話。
“花，在綻放的那一刻最惹人愛，雪，只有飄在空中的時候最美，多美好的事物……經過時間都會變成一灘爛泥，但這里是一場夢，它能留住所有事物最美好的樣子。我們永遠年輕，永遠幸福……”
陳瑜喃喃道。
一直沉默的嚴瀟，在這一刻，說話了：
“但你忘了開幕語的第一句。”
如泡沫般，一碰即碎。
那簡單的八個字宛如一種魔咒，禁錮在了陳瑜心上，她看似在說服嚴瀟，其實是在說服自己。
她不敢去想“如泡沫般，一碰就碎”那幾個字的含義，她深知鬼就是鬼，永遠地生活在鬼的夢里看似是一件好事，但……鬼絕對不是做善事的存在。不然，它就應該叫神了。
只是，在怪談的世界中掙扎久了，這樣壓抑的日子待久了，她難免會去想，世上有沒有一個地方，能夠避開怪談游戲的召喚？
她本以為找到那種地方只是一個幻想，但到了這個地方后，她越來越覺得，這個沒有結束時限的怪談，就是那個地方！
但她……下意識地繞過了“如泡沫般，一碰即碎”。
她不想最后一點希望都被打碎。
但嚴瀟，顯然和她的想法不一樣。
“生，老，病，死，世間一切在各個階段都有其獨特的美，花朵綻放或凋零，只是簡單的植物繁衍過程。”嚴瀟的雙眼中，閃動著別樣的光芒，“美的從來不是花，是生命。”
“你想定格在這只鬼的世界里存活，我沒有意見，但你不應該來謀害其他人。”
嚴瀟的神色變得有幾分扭曲，和陳瑜假死的那一晚相比，此刻嚴瀟的表情要收斂得多，但……卻更加滲人了。
“活著……太美好了……”
“你知道死亡的感覺嗎……”
“你知道從永遠的黑暗中醒來時，內心的感受嗎……”
“你會珍惜身邊的一切，也會極度厭惡……一切妄圖奪走生命的東西。”
嚴瀟的目光變得極其危險：“就像現在，我厭惡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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