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牛家村。
村尾土墻院子，穿著粗布補丁衣，瘦瘦小小，因為幫著干農活皮膚黝黑的白寧眼眸含淚，安靜的站在土磚墻，木頭腐朽的門欄前。
門內，一個補丁更多，灰色衣服，明明才三十來歲，看著卻有五十歲左右，身軀都佝僂了些的兩頰凹進去瘦弱的婦女攔著三個孩子。
三個孩子穿著也是粗布麻衣加補丁，個個骨瘦如柴，黑了吧唧，嘴唇都有些干裂。
沒法辦，從大前年十月，到今年五月份了，未曾下過一場雨，近兩年半的干旱導致水稻糧食顆粒無收，整個地方逃難的逃難，尸橫遍野，能活到現在的，大多都是靠著吃樹皮樹根過活。
現在就連山上的樹皮都啃光了，樹根都挖沒了。
正在大家絕望的時候，半個月前終于開始下雨了，可要等到地里的糧食出產，少說也要一個月，這一個月，他們這一大家子靠什么活下去？
“大姐。”穿著肚兜家里最小才三歲的白小牛，伸著皮包骨的小黑手，拉著白寧。
很是不舍，瞪著烏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嫩聲嫩氣，“二哥說你要走么，離開小牛，離開這個家。你是不是不要小牛、二哥和三姐，還有爹娘。”
白寧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了下來，哽咽著，沒法開口，蹲下身子，摸著白小牛的腦袋，哭了一會兒，才開口，“大姐怎么會不要你，只是。”
白寧嘴唇顫抖，憋了很久，將難受憋回去，抬頭看著被母親李氏抱著的弟弟妹妹，“只是。”
李氏那滿是滄桑的黝黑面容也落了淚，心生不忍，面對白寧的目光，又看著懷里，才十歲的老二，八歲的老三，以及缺營養好不容易活下來，到現在雖然口齒利索，走路還不穩的老四。
終究撇開了眼睛。
白寧眼神黯淡了下來，摸著白小牛的腦袋，擦了一把眼淚，起身，深吸一口氣。
她雖然才十二歲，但因為是家里的老大，十分早熟，白小牛還是她照顧著長大的，能活下來，也是她想辦法到處去弄食物。
轉身的瞬間，李氏張嘴，最后捂住了，旁邊的老二老三眼淚刷刷的往下掉，想要跑過去拉白寧，被李氏一把捉住。
“大姐。”老二老三異口同聲，聲音因為餓的多少虛弱許多，哭的泣不成聲，“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們。”
背對著幾人的白寧本來忍著的眼淚又刷刷的掉了下來，走的更快了。
土磚屋不遠處的土磚矮墻外，白寧的父親木訥的站著。
察覺到白寧過來后，整個因為常年勞作同樣有些佝僂，又因災荒年，吃的都緊著孩子們，露出的胸膛清楚的見到肋骨，黝黑黝黑的身體。
忙側了下，面對著矮墻，背對著白寧，那雙眼眶也含了淚光，憋著難受，不敢看白寧。
院子外面的泥路上，一頭小毛驢無聊的踢著蹄子，偶爾因為蒼蠅，動動耳朵和尾巴，拉著一個放了稻草的板車。
拉車的老漢見狀，嘆了口氣，“小姑娘上車吧。”
白寧擦了把眼淚，紅紅的眼睛沖著老漢點點頭，爬上了稻草的板車，不敢回頭看。
老漢將板車上答應給的五兩銀子換到的五斗米搬了下來，放到還背對著白寧的男子面前，“這是答應給你們的糧食，從今以后，你們的女兒白寧與你們再無瓜葛，切記。”
打開的一個袋子里面露出白花花如同珍珠一樣的米粒，放到現在能引得人頭破血流的爭搶。
“好好收著吧。”怎么說也是他們賣女兒得來的。
背對著老漢的男子身軀抖的厲害，一滴滴的水珠掉落在他站立地方的前面，打濕了黃泥土。
車轱轆轉動起來，咯吱咯吱，從這條不平的路上越走越遠。
“嗚嗚嗚，大姐，大姐。”
誰也沒想到走路不穩的白小牛會跑出來，跌跌撞撞的，果然沒一會兒就摔在了地上，貼了一臉灰，眼眶還帶著淚水。
“大姐你要去哪里啊，帶上小牛，嗚嗚嗚，大姐。”
很快接二連三，白家老二老三也跑了出來，虛弱的兩天沒吃飯的孩子，一下子就被白寧的父親拉住了。
白寧終究沒忍住的轉頭，她的父親早已淚流滿面，與她對視后，痛苦的撇開了頭。
“孩子爹，我們不要了這些米，我們要孩子，留下白寧好不好。”李氏也跑了出來，跪在地上，懇求白寧的父親。
“我們一定有辦法活下去的，只要再撐半個月，我們就有菜吃了，還有山上，山上的野菜蘑菇，有水了，它們會長，留下孩子吧，好不好，我求求你，嗚嗚。”
白寧聽了這番話，看到自己母親大哭不舍的樣子，再抬頭看看他們背后的那光禿禿只剩下黃泥的山，一根草都不剩了。
半個月，沒有糧食，他們怎么可能活下來。
白寧吸了下鼻子，又擦了把眼淚，深吸好幾口氣，“爺爺我們可以走快點么？”
白寧的父親剛松口準備反悔，拉著板車的驢子居然撒歡，跑起來，也不比馬走的慢。
“大丫頭。”李氏和白寧的父親大喊了起來。
“大姐。”
坐上了馬車的老漢轉頭，那一家虛弱的老小居然追著跑來了，“丫頭，你可以反悔。”
老漢接過不少人家的孩子，沒有哪一家賣兒女和他們一樣，那么不舍的，最后還是選擇自家孩子。
災荒年，可悲啊，不說賣孩子了，易子而食的都有。
白寧堅定的搖頭，“我不能反悔，我要爹娘弟弟妹妹都活下來。”
老漢忍不住多看了眼眼前這個面容寡瘦又黑又小，因為缺營養不像十二歲，反倒和七八歲孩子差不多樣子的女孩，模樣一般，眼睛盡管紅，卻也清明，漂亮，烏溜溜的，像是黑曜石。
“爺爺，其實我很幸福。”
老漢微微怔忡了，盯著白寧紅著眼睛邊擦邊笑的樣子，沒忍住的點頭，“嗯，姑娘是有福之人。”
一路上，白寧沒開口問老漢會帶她去哪，老漢也沒說。
他是忠人之事，來這里接白寧的，然后送她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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