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九叔世界之神魔白骨道 > 第434章 歸鄉路(下)
  在家中住了兩日,杜甫繼續出發,北上去往關中道的坊州。

  馬車越向北行,沿途的情況,令杜甫越是感覺不妙。

  路上有數批流民,衣衫襤褸,拖家帶口,自關中道南下,去往京畿之地。

  這些流民,一個個瘦脫的不成人形,有些虛弱到連走路都無法,只能躺倒在地,兩眼望天,哀嚎連連。

  杜甫不忍再看,拉起帷簾,就這樣一直入了坊州地界。

  下了馬車,杜甫抬頭看去,天空陰沉,又有小雨淅瀝而落。

  腳下土石泥濘,鞋子剛剛踏到地上,便沉入泥中。

  遠處的田地,無人看管,雜草叢生,到處都是狼藉一片。

  入了坊州府城的官道,街上空曠,無人走動,只有少數穿著蓑衣的典役,正在忙碌著搬運些什么。

  杜甫找到一名典役,問清楚府所的位置,深一腳淺一腳的順著長街,向城中走去。

  走到府所的大門前,有不少百姓,聚在場院之中,無論武衛如何驅趕,就是不肯離去。

  杜甫向前走了兩步,只聽有百姓喊道:“家中無糧!還請大人開恩,開倉賑濟!”

  百姓的喊聲,此起彼伏。

  府所之中,過了許久,才有一名主簿出來說道:“每日正午,府所都會設義肆放粥,難道這樣你們還不滿足嗎?”

  有百姓哀聲說道:“府所放粥,一人只有半勺,而且湯水大半,剩余都是麩皮。將筷子插入其中,都無法豎直,實在是無法裹腹啊。”

  主簿:“關中水旱連災,哪里都是如此,你們都去打聽打聽,丹州、延州、慶州、寧州等地,連義肆都撤了,府中放粥已是大恩。”

  百姓還想再求,那主簿一聲冷哼,卻是轉身回了府所。

  杜甫見狀,走上前去,向武衛出示了官文,這才得以入了府門。

  剛一走進庭院,適才的主簿走過來,看著杜甫遲疑問道:“可是校書郎杜少陵?”

  杜甫看向那主簿,問道:“敢問……”

  主簿:“去年的年初,某曾隨上官去往長安述職。上元節那日,參加鼎元文會,又向杜少陵討教了詩賦。”

  杜甫漸漸有了印象:“您是……謝主簿?”M..

  謝主簿點頭笑道:“杜少陵待人以誠,又為人低調,謝某印象尤新。”

  杜甫連道謬夸,又看了一眼門外,向謝主簿問道:“杜某一路行來,見流民不絕,關中大災,究竟情況如何?”

  謝主簿先是給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接著看了看左右,最后拉著杜甫來到無人之處,開口說道:“關中遭災,城中情形,你知曉便是,但莫要聲張。”

  杜甫不解:“治下天災,百姓困頓,為何不能聲張?”

  謝主簿:“朝廷看地方上的政績,從來都是以稅賦為尺。一州之地,今年上繳稅賦,至少不得少于往年,州府上下官員的中勾績評,才有可能會拿到上等。只有拿到上等,官員才有機會向上升遷。”杜甫:“那災禍來了,也不能瞞而不報。再說了,州中遭災,倘若不救,稅賦自然也就沒了,又如何拿到績評上等?”

  謝主簿:“你這話,其實含了兩問,我挨個解釋,你就能明白。”

  杜甫:“愿聞其詳。”

  謝主簿:“關中水旱連災,從今年五月開始。原本各地州府只是以為,這次災害,頂多持續兩三個月就會結束,故而為了績評,在上報朝廷的時候,只是報了輕災,并沒有向朝廷請援。”

  杜甫:“這場災害,從五月一直持續到了十一月,足足有半年了啊。而且,災害范圍波及到了整個關中道和周邊縣城,已經不能算是輕災了,應當向朝廷如實相告,再提請援助才是!”

  謝主簿:“換做是從前,或許是這般做的。但是,如今右相換成楊家郎,那位乃是度支司出身,對稅賦一事看的極重。所以,吏部對于地方官員的考評,無視何種理由,一切皆以納貢繳稅為準。這就造成了州府官員,都不愿因為上報災害一事,而影響到仕途。”

  杜甫:“如實上報災害,怎會影響仕途?”

  謝主簿深深看了一眼杜甫,搖頭道:“這官場里面的彎彎繞繞,杜少陵怕是不懂。我舉個例子,你怕是就能明白。就拿相鄰的坊州和寧州來說,倘若兩地同時遭了災,坊州上報朝廷,說是今年的稅賦大減,希望朝廷同意開倉放糧,再從其它州府援糧;而寧州卻說,治下雖然遭了災,但州府上下團結一心,官員身先士卒,不僅將災害降到最小,還能按照既定的數額,向朝廷上繳稅款。你說說看,朝廷會賞識哪一州的官員?”

  杜甫一愣,喏喏不言。

  謝主簿無奈笑道:“朝廷對比兩州的表現,會得出這樣兩點結論。一、坊州、寧州的確遭了災,但并不嚴重;二、坊州官員治理水平低下,無法為朝廷分憂,寧州官員不僅交了稅賦,而且治理了災害,應當被嘉獎。”

  杜甫思慮后又問道:“各地有水文、天象、農司官員,災害情況都會上報給朝廷,難道朝廷不看?”

  謝主簿:“李林甫為右相時,想必是看的。不僅看,他還會派下專員,下來仔細查驗并且及時上報。但自從楊家郎做了右相,下人逐漸都摸透了他的脾氣。楊右相不喜歡壞消息,只喜歡好消息。即便是向圣人匯報,從來也都是報喜不報憂。所以,久而久之,地方官員與其打交道,也大多不愿以壞事惡了他的心情,只圖未來仕途亨通。”

  杜甫:“那州中只報喜不報憂,眼下逢了天災,上繳朝廷的稅賦又是從何而來?”

  謝主簿:“這就牽涉到第二個問題了……倘若長話短說,便是二字——賣宅。”

  杜甫:“賣宅?”

  謝主簿:“長安城中有灞川,以官府的名義征地建宅,再賣給百姓,從而獲得大批的財貨。如今,大唐各地的州府,照本宣科,都以官營取代私營,再大肆征地建宅,賣宅院所獲得的財貨,再充作稅賦上繳朝廷,這便是地方上的稅貢來源。”

  “而且,這賣宅所得充作稅貢的法子,還有攀比競爭之相。今年,你坊州納貢五十萬貫,我延州就要納貢六十萬貫。如此一來,各地賣宅之風盛行,甚至不惜以低價買賣,為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里,湊齊最多的稅貢。”

  杜甫聽了一臉震驚,好半晌才結結巴巴的問道:“如……如此賣宅,這般下去,倘若州內再無可賣之地,稅貢斷了大頭,往后又應當如何向朝廷交差?”

  謝主簿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真到了那一日,這州府中的官員早就飛黃騰達,遷往它處了。此等糟心之事,留給下一任官員來煩憂,不就是了?”

  杜甫怔在原地,整個人如遭雷擊,良久不曾言語。

  一個時辰之后,在州府辦完了校書郎的職事,杜甫渾渾噩噩的出了府所大門。

  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之上,天空中雨勢漸大,雨水濺起污泥,又臟了杜甫的官袍。

  他心中有結,漫無目的走了一會兒,最終來到城中的一處市口。

  杜甫抬頭向集市看去,只見成百上千的百姓不顧大雨傾盆,烏壓壓聚集在一起,一眼望不到頭。

  有一位宿老模樣的人,站在場院高臺的竹棚之下,舉著手中的紙張,向面前的百姓高聲呼道:“乾坤破碎,應龍入世,辟壤三界,傳道九天!”

  雨一直在下。

  這喊聲,卻傳出了很遠很遠,久久不曾斷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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