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九叔世界之神魔白骨道 > 第171章 離散之女
  上元燈樓封頂之后,接下來的工程,便只有入燈、內裝、加固和檢測等工序。

  由于這些工序大多是由匠師和工匠來負責,所以周鈞的工作一下子少了許多,整個人也清閑了下來。

  每天點卯之后,周鈞在工地上四處轉轉,和官吏還有工匠們聊聊天,然后等到放廨就行。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燈樓工地上,無論是將作監、少府監,還是司農寺,那些官吏和匠丁們,都熟悉了這位沒有半分架子、總是和煦待人的周主事。

  正式場合里,人們稱其為周主事,私下見面皆會道一聲二郎。

  這一日,周鈞如往常一般,又來到工地上。

  巨大的花燈,正在被滑竿和吊輪,一盞盞的吊至半空,再安裝進入到燈樓之中。

  周鈞看著不禁驚奇,據他所知,這一類的起重裝置在唐史之中,幾乎沒有被提起過,沒想到倒是存在。

  毛順捋著胡子來到周鈞的身邊,見后者看的仔細,出聲說道:“周二郎覺得如何?”

  周鈞由衷說道:“此物巧奪天工,難得一見,不知是誰想出的?”

  毛順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說道:“此物最早在墨家匠書中出現,家母當年無意間得了墨家真傳,才造出了此物。”

  周鈞聞言,問道:“敢問令堂可是武周朝的尚方丞毛婆羅?”

  毛順點頭說道:“正是,家母乃是東夷人,祖上曾為墨家婢女,因心思靈活又手藝奇巧,得了墨鉅子的賞識,方得登堂就學。”

  周鈞看了毛順一眼,后者提起毛婆羅的時候,神色悲戚,似有哀怨。

  低頭思考片刻,周鈞又問道:“某曾聽聞,當年大圣則天皇帝,曾令尚方丞毛婆羅督造天樞塔,不知可有其事?”

  毛順嘆了口氣:“不錯。那天樞,高一百五尺,徑十二尺,八面,各徑五尺,下為鐵山、徑百七十尺,以銅為蟠龍,麒麟縈繞之,上為騰云承露盤,徑三尺,四龍人立捧火珠,高一丈。量測、作圖、倒模、督工等等,皆是家母主監。”

  天樞通體由銅鐵打造,一百五十尺就是接近五十米,如此宏偉而又壯闊的一件建筑奇跡,卻被李隆基下旨熔毀了,周鈞現在想來,也是覺得可惜。

  毛順又道:“家母自接了承造天樞一事,殫精竭慮,未敢有半分懈怠,光是圖紙就做了百份。天樞未起,家母青絲髻結,天樞入世,卻是白發暮雪。”

  周鈞聞言,轉頭看向了含元殿的方向,天樞早已不在,恰如往事如煙,于是問道:“令堂如今住在長安?”

  毛順閉上眼睛,輕輕搖頭道:“家母早就歿了。”

  周鈞一驚。

  毛順轉過身去,低聲說道:“開元二年(714),宮中有旨,毀天樞,發匠熔其銅鐵,歷月不盡。家母聽聞此事,悲切無望,心力憔悴,那一年入冬,剛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便走了。”

  說完這話,毛順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原地,只留下周鈞一人在那里感喟。

  當日,放了廨,周鈞看見那新羅鐵匠金有濟,與毛順大師站在一起,悄悄說了些話,不由心中有了些疑惑。

  待毛順走遠,周鈞找到金有濟,對他問道:“我記得你負責的是安裝燈鞘?如何?能否趕在上元節前做完?”

  金有濟笑著回道:“多虧了周二郎的好法子,如今每人只負責一個工序,無論速度還是良率,都提高了不少。莫說是上元節,怕是十二月中旬就能完工。”

  周鈞點點頭,對金有濟說道:“某和你認識,是在長安城的西市,說起來,還欠你人情,今天便請你一頓酒了。”

  金有濟先是看著周鈞的一身官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連忙推辭道:“周二郎乃是官身,某哪有資格與您一起吃酒,實在折煞我也。”

  周鈞笑了笑,根本沒在意這些,只是拉著金有濟,去了皇城外尚善坊的一家高檔酒肆。

  金有濟一身漿灰匠衣,進了這滿耳絲竹,放眼金碧的酒肆,頓時手足無措,連站著都不知道該如何放腳。

  周鈞朝館郎要了一個僻靜的落處,又買了些酒水和餅食,接著便帶著金有濟坐了下來。

  周鈞見金有濟拘謹,倒也沒先問什么,只是一個勁的勸他喝酒。

  待酒過三巡,周鈞朝金有濟問道:“你是何時來的大唐?”

  金有濟喝干凈杯中酒,又滿足的咂了咂嘴,回道:“好些年了。”

  周鈞:“家人也跟著一起來了?”

  聽見這個問題,金有濟頓住身形,神色也黯了幾分,好半天才說道:“家里婆娘得了病,走的早,唯一的一個女兒,也跑了。”

  周鈞問道:“跑了?怎么會跑了?”

  金有濟:“婆娘下葬的那天,女兒和我大吵了一架,說是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困苦日子,便走了。”

  “起初我以為不過是氣話,過個一兩天,也就回來了,哪曉得有人告訴我,她上了去往大唐的海船,卻是再也不愿意回來了。”

  周鈞:“所以,你來大唐,為的就是希望能找回女兒?”

  金有濟點點頭,又自嘲道:“起初我存的便是這般心思……但是,大唐那么大,想要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找了幾年,我心中原本的那份念想也慢慢淡了,于是便在長安住了下來。”

  周鈞點頭表示理解,又讓店家上了幾壺好酒,并讓金有濟多喝一些。

  見對方有了幾分醉意,周鈞低聲問道:“我先前幫將作監錄闞,看見你能承了上元燈樓這份差事,卻是得了毛順大師的推薦?”

  金有濟面皮發紅,開口說道:“是,不僅是我,還有好些個工匠,都是毛順大師帶進此次匠事之中。”

  周鈞不解:“好些個工匠?”

  金有濟一邊點頭,一邊說道:“在長安城中,有不少工匠都曾經承了毛順大師的恩情……就拿我來說吧,當年初到長安,人生地不熟,又不懂禮數,險些被抓進縣獄之中。幸虧毛順大師幫了一把,又在西市之中為我找了一份差事,這才安頓下來。”

  周鈞:“毛順大師為何要推薦你們?”

  金有濟大著舌頭說道:“我不知,毛順大師平日里只讓我們按圖施工,從來不多說什么,只是在從長安出發之前,告誡我們這些匠人,對外別說是他推薦職事。”

  周鈞聽了,心中疑惑更甚。

  又問了些問題,金有濟卻是渾渾噩噩,再也問不出什么來。

  周鈞無奈,只能帶上他,出了酒肆,返回匠營。

  二人上了天津橋,只見洛水之上,舟帆不絕,熱鬧非凡。

  金有濟跌跌撞撞的走上橋面,看了眼遠處的江河,不禁嘆道:“當年,我便是坐船入了大唐,又……”

  話未說完,金有濟突然雙眼睜圓,看向洛水西向,身體顫抖不止。

  周鈞見狀,以為他酒勁上涌,卻不料金有濟在橋面上大聲喊道:“那是我女兒!剛才站在船頭的女子,就是我的女兒!”

  周鈞依言看去,只見河面上船只如梭,哪能看清什么女子。

  于是,周鈞便朝金有濟說道:“酒后思切,大抵是看錯了吧?”

  金有濟盯著遠方,呆立了好久,最終搖頭說道:“或許真的是我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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