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冉哭笑不得，只能被他拽著往前走。
一直到了車里，他才翻著白眼提醒傅誠深：“放手，我對你，沒興趣。”
傅誠深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目光里露出一絲疑惑：“陸冉？”
“不然呢？”
“洛希呢？”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你說，洛希來接我。她在哪兒？”
陸冉有些無奈：“先回家再說。”
傅誠深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一般。
他的目光深邃而疏離，看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街景，像是一座孤獨的島嶼，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喧囂與繁華。
身影落寞，透著濃濃的孤獨。
陸冉眼神唏噓地看著他，終究是扛不住車廂里過分的寂靜和壓抑，開口弄出點聲音來：“你就不關心，洛希在陸家的處境嗎？”
這句話果然有用。傅誠深扭頭，定定地看著他，不出聲。
陸冉挑了挑眉，攤手繼續說：“我們家那些破事，估計你也有所耳聞。當年我姑姑爭奪陸氏集團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把陸家的人得罪光了。這些年，她行事狠厲，說一不二，陸家內部早就對她不滿了。”
聽到這戲，傅誠深混沌的眼神里閃過一抹了然的精光。他閉了閉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
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就算有人不滿，以陸董的手腕，也沒人能奈何她。”
陸冉聳聳肩，默認了他的判斷。
他作為陸家的一員，更加清楚家族的情況。他父母那一輩的親戚里，除了陸薇楠以外，其他人大多是酒囊飯袋之類的窩囊廢，否則當年也不會被陸薇楠搶到整個陸氏集團。
而那些人，不光是笨，還蠢，個個都以為自己是被陸薇楠迫害壓制的天才，動不動就幻想著有朝一日，能把陸薇楠趕下臺去，自己上位。
可惜，美事肖想了二十年，至今也不過是靠著一點點股息維持生活光鮮的酒囊飯袋罷了。
陸薇楠過去二十年里都沒找到自己的孩子，陸家的人都以為她的女兒早就死了，人人都等著她年老力衰、精力不濟的時候，把陸氏集團搶過來。
包括他陸冉的父母，雖然沒有明說，也是存了這個念頭的。
陸薇楠前陣子認了蘇禾做干女兒，火速提拔蘇禾到陸氏高層，已經引起了陸家許多人的不滿。
只不過，陸薇楠想讓蘇禾做繼承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只是陸家和集團高層的猜測，陸薇楠從來沒有正式承認過。
因為還有希望，那些不滿也就沒有發作到明面上。
可如今洛希的情況又不一樣了。洛希是陸薇楠的親女兒，陸薇楠肯定是準備把陸氏集團留給洛希的。
可洛希毫無根基，除了是陸薇楠的親女兒這個身份以外，不管是學歷還是過去的經歷，都不太拿得出手，不足以服眾。
不光是陸家內部不服，就連陸氏集團的高層、股東們，大多數也是不肯的。
陸薇楠如果一意孤行，那些人不敢動她，對洛希可就不會那么客氣了。
大家族大企業里那些整人的手段，陸冉不止是聽過見過，他自己也用過。
洛希畢竟曾經是他的下屬，他良心未泯，見不得洛希在陸氏步步為艱。
他提醒傅誠深：“姑姑當然會護著洛希，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增加洛希上位的籌碼。不過，豪門中想要快速增加籌碼的方法是什么，別說你不知道。”
傅誠深原本因為醉酒，已經在閉目養神了。聽到陸冉的話，放在膝蓋上的手驟然縮緊。
陸冉毫無察覺，繼續往下說：“聯姻。帝都的豪門不亞于江城，姑姑想要在帝都豪門之中給洛希找個聯姻對象，并不是難事。有了婆家的支持，陸家和集團里的那些人，也就不敢說什么了。”
傅誠深無動于衷，除了那只緊握的手，關節處泛出著淡淡的白色。
好一會兒之后，他才開口，聲音清冽而低沉，帶著一股認命般的哀傷：“洛希不會答應的。
他睜開了眼，那雙淺褐色的眸子里充滿了自嘲：“她喜歡的人，是小諾昀。”
陸冉看著他，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路燈勾勒出他的身形輪廓。陸冉才驚覺，這一個月來，他消瘦了不少，一向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此刻穿上他身上，竟有了些空空蕩蕩的感覺。
他整個人看上去都陰郁的不得了，氣勢深沉內斂，透著一股誰也不許靠近的抗拒。
陸冉在心底嘆了口氣，終究是不忍心，繼續道：“你先別急。以我對我姑姑的了解，她是不會讓洛希去聯姻的。不但不會，我猜，她還會禁止男人隨便靠近洛希。”
聽他這樣說，傅誠深瞳孔分明動了下。然而，轉瞬就想到了，自己就是首當其沖被陸薇楠列入禁止靠近洛希黑名單里的人。
目光迅速黯淡，不輕不重地“嗯”了聲。
陸冉說：“所以我猜，姑姑會留下蘇禾，做一條刺激洛希的鲇魚。”
傅誠深抬起眼簾，一眼就能看進陸冉眼底，他問：“鲇魚？”
“沒錯，鲇魚。在沙丁魚中放進一條鲇魚，鯰魚在攪動小魚生存環境的同時，也激活了沙丁魚的求生能力。現在洛希就是沙丁魚，姑姑用蘇禾做鲇魚，刺激她盡快成長。”
傅誠深的指節輕輕叩擊在額角，以此驅趕大腦里越來越沉的混沌。他用僅剩不多的思考能力想著陸冉的話。
不得不承認，以陸薇楠的性格，陸冉所說的辦法，的確是她最有可能干出來的。
“洛希……”
他醉意上頭，再難控制思緒，腦袋無力地靠在車窗上，說出來的話，輕得幾乎消散在空起來，“……會很辛苦。”
“你說什么？”陸冉沒有聽清他最后面的半句話，待到去問時，才發現，他已經斜靠著車窗，睡過去了。、
“洛希……”
他無意識地低喃了聲，“……對不起。”
陸冉看著他安靜的側臉，腦海中忍不住閃現出之前在酒吧里看到的那一幕。
怔怔了好一會兒，敲了敲隔板，吩咐司機：“拐個道。”
熟睡中的傅誠深并不知道，陸冉今晚在蔣家附近的街道上，待了大半個小時。
直到，蔣家別墅的某個窗戶里，亮光消失，歸于一片黑暗。
回去的路上，陸冉盯著手機屏幕發了好久的呆。
他和蔣依依的上一次對話……確切來說，是蔣依依最后一次發消息給他，已經是三個月前了。
他照例沒有搭理她。卻沒想到，這竟是他收到的，她發來的最后一條消息。
那時候，她問他：“陸冉，怎么辦？我們家的公司出了狀況，爸爸讓我去聯姻。我不喜歡別人，我只喜歡你。如果是你的話，爸爸會同意的。”
他當時只覺得可笑。
蔣依依早就是成年人了，一天天的，想法還是無比的幼稚和煩人。
蔣家的公司出了狀況，和他有什么關系？他才不想卷入她的家庭紛爭，更不想成為她聯姻的替代品。
蔣家的問題，蔣依依應該自己去面對這些問題，而不是把他牽扯進去。
況且，蔣依依一直就不是他理想型的女孩。她太聒噪，既不懂事，也不夠聰明，甚至連一個女人該具備的性感也沒有。整天游手好閑，十足的紈绔子弟。
他才不想和這種嬌滴滴的大小姐扯上一丁點的關系。
可是現在，她突然不再來煩他了，他竟有了點不習慣。
他看著手機屏幕，思緒紛飛。
不得不承認，蔣依依的突然安靜，讓他有些不適應。原本習慣了被她纏著，突然之間沒了她的聒噪，他竟然覺得有些空虛和無聊。
他嘲諷地勾了勾唇角，自己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是太閑了，所以才有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
明明他現在應該煩惱的，是洛希的空降才對。陸薇楠已經明顯表現出了對他的排斥，他知道，這是要給洛希上位鋪路了。
陸冉使勁甩了甩頭，想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腦海。
可是，蔣依依始終若有若無地在他心里縈繞。她的聲音、她的笑、她的一舉一動……全部都像刻在腦海里一樣，揮之不去。
和她這個人一樣，執著又聒噪。
陸冉皺了皺眉，他這是怎么了？不會是被傅誠深影響了吧？
他用力地搖了搖頭，試圖把這些奇怪的想法從腦海里驅逐出去。
怎么可能？
傅誠深就是個蠢貨。他作為一個旁觀者，都看出來傅誠深對洛希的在乎了，偏偏這蠢貨自己不知道，變著法的作。
他又沒有這樣。
何況，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蔣依依。
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陸冉這么想著，把蔣依依和他的所有聊天記錄全部刪除。
眼不見，心不煩。
同一時間，在帝都的洛希收到了一條消息。
她詫異地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眨了眨眼，怎么也想不通，林雨菲怎么會給她發消息。
點開，赫然是一張照片。
背景似乎是酒吧，透過光影斑駁的酒氣，她看到了傅誠深。他躺在沙發上，緊閉著雙眼，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逃避。他的臉龐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蒼白無力，那向來挺拔的背此刻彎曲得像一片枯葉。
他的身體歪斜著倒在沙發上，手中還緊握著半瓶酒。他的頭發凌亂地散落在額頭上，臉上布滿了疲憊和痛苦的表情。嘴唇干裂，臉色蒼白，整個人都變得不像是他。
她有些詫異，他一向自律，最近連煙都很少抽了，更別提會酗酒，會在公共場合爛醉如泥。
她以為是認錯了，可不管怎么看，照片里的人，都是傅誠深無疑。
林雨菲很快又發了條消息給她：“陸冉發的。這樣看，阿深也挺可憐的。”
可憐？
洛希諷刺地笑了笑。
或許吧，在他的朋友眼里，他這樣子是挺可憐的。
可是，和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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