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誠深掀起眼皮子，不輕不重地看了旁邊的女孩一眼。
女孩瞬間羞紅了臉，低著頭想看，又不敢看他的樣子，實在惹人生憐。
洛希注意到，傅誠深漆黑的瞳孔里似乎閃過了一抹別樣的情緒，她不禁擰了擰眉。
以她對傅誠深的了解，只怕他接下來說要說的話并不好聽。
果然，下一秒，傅城深冷冷的聲音，在包廂里響起：“她問您要了多少錢？”
話音剛落，女孩的小臉已經漲得通紅，眼睛里飽含了淚水，貝齒死死咬著嘴唇，分明是一副倔強的樣子，可是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傅先生，對不起，很遺憾通過這樣的方式和您認識。可是我爸爸媽媽真的很需要這筆錢，我是為了家人才萬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洛希從旁觀者的角度判斷，這場家宴她實在沒有必要來。
傅城深為什么非要把她帶到這里來？難道是介紹他的新女朋友給她認識？
那他也夠無聊的。
正低頭這么暗戳戳地想著，擋在她前面的男人扭過頭，視線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臉上：“不覺得這套說辭很耳熟嗎？”
洛希抿了抿唇，面無表情地回答：“這世界上不是人人都像傅先生一樣，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作為普通人，被錢難倒的時候太多了。”
“那可真是湊巧。”傅誠深居高臨下看著她，鼻音輕哼，“江城被錢難倒的年輕女人，似乎，我爺爺都認識呢。”
“你到底想說什么？”傅老爺子臉色不太好，看向洛希的目光意有所指，“你帶她來做什么？你們早就離婚了，她借你的錢也已經還清，跟你再沒有關系了。”
“所以，爺爺的意思是，只有欠債的女人，才有資格和我結婚？”
傅誠深神色淡然地開口，“不巧的是，她最近欠了我一大筆錢，按照爺爺挑選孫媳婦的標準，似乎，她更合適。”
傅老爺子快要被他的歪理氣死了，眉頭深鎖，低吼了一聲，“你存心想要氣死我是不是？”
“同樣的話，您也不是沒說過。記不清次數了。”傅誠深冷嗤了聲，“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爺爺的身體情況……”
他勾了勾唇，眸底沒什么笑意，“……很健康。”
“你……”
傅老爺子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被傅誠深冷落在一旁的女孩怯生生地出聲，插入到兩人的對話中。
“傅先生，您不該這樣說傅爺爺。他是您的長輩，不管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為了您好。”
她說著話，探究的目光落在洛希身上，就算她想極力表現出不在意洛希的樣子，到底是年輕沒經歷過事情，還不知道怎么隱藏住自己的情緒。
“請問，你就是洛希么？傅爺爺和我說過你的事。你是傅先生的前妻，理應和他繼續聯系。你……你不用在意我。”
她說得情真意切，配合上怯懦又堅強的表情，挺楚楚可憐的。
尤其是那明顯委委屈屈的小臉，倒像是洛希有多對不起她似的。
洛希挑了挑眉，沒有多說什么。
不管這里是家宴還是相親宴，她都是個多余的人，不過是為了掙點錢，厚著臉皮站著這里而已，并沒有資格發表任何意見。
傅誠深目光幽冷地看過來，她注意到了，只當作沒看見，低著頭，研究地板上的花紋。
不愧是五星級酒店，連地板磚的花紋都是精心設計過的。
“讓你過來，就是讓你檢查地面衛生的？”傅誠深輕嘲的聲音響起。
洛希正要辯解，肩膀已經被他攬住，不容分說帶著她往餐桌上走，“既然已經來了，就安心坐下吃飯。”
這下洛希不得不和傅爺爺打招呼：“爺爺，好久不見，您身體還好嗎？”
傅老爺子沉著臉，有心想不理她。
誰知洛希跟著就說了句：“您的降壓藥還剩半個月的量，您準備換個牌子的降壓藥嗎？”
傅老爺子眉心皺緊：“那個牌子的降壓藥，我吃了小二十年，一直管用，為什么要換？”
洛希便點點頭：“我知道了。那我再問問藥店，能不能再給您寄三個月的量吧。”
老爺子略一思索，反應過來：“之前那兩次寄藥，都是你張羅的？”
洛希點點頭：“那個牌子的降壓藥，我姑姑也在吃，只是廠家去年就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好在臨市還有藥店庫存有貨。我姑姑已經不在了，我給藥店說不用再寄藥的時候，順便和他們說了傅爺爺的地址。只是，畢竟是庫存藥，日期都不太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賣完了。爺爺，您還是問問醫生，有沒有推薦的其他牌子？”
老爺子神色有些動容，又有點拉不下臉。轉頭看見傅誠深沒事人似的坐在旁邊，手里拿著菜單，心安理得地點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以為，之前那兩次藥，是他安排人寄的。沒想到……”
老爺子說著，狠狠瞪了瞪眼睛，“不孝的東西，白養他這么大。”
傅誠深面無表情地反駁他：“您也養了傅程銘，比起他來，我已經夠給您爭氣了。”
老爺子語塞，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那個叫暖暖的女孩在這個時候開口了，她走過去，站在傅老爺子身后，伸手，在傅老爺子脊背上輕輕拍了好幾下，柔聲安慰道：“爺爺，您別生氣，氣壞了身體就得不償失了。”
說完，又把腦袋轉向洛希那邊，乖巧可愛的模樣，聲音也甜：“洛希姐，你可以把那家藥店的地址和聯系方式告訴我嗎？以后這些事情，可以讓我來代勞。”
洛希覺得，這個暖暖才是傅爺爺認可的孫媳婦，買藥的事移交過去也無可厚非。
她一個外人，的確不適合在做這樣的事。會被人誤會是舍不得傅誠深，在刻意討好傅爺爺。
便點點頭：“好……”
傅誠深沉聲打斷她的話：“洛希辛苦打聽到的消息，為什么要共享給你？你要是想討好老爺子，可以自己打聽。”
暖暖小臉頓時變得煞白，眼眶一紅就要落淚，手指搓著衣角，委屈地替自己辯解：“我只是想盡一份力。我以為，洛希姐不會介意。”
傅誠深嗤笑了聲，瞳孔里難掩戲謔，偏頭看著洛希：“你介意嗎？”
洛希眼皮子微抬，無語地看向傅誠深。
她已經摸不透他到底是準備幫她，還是不幫她？她明明可以安靜地做個透明人，毫無存在感地吃完這頓飯，把錢拿到手就好了。
可他不肯，他一定要把她一次次推到眾人的視線下。
“我……”
她剛開口，暖暖的目光也看過來，眼神里充滿了期許：“洛希姐，你不介意的，對吧？”
不等洛希回答，又緊跟著問了一句：“都是為了爺爺的身體健康著想，不管是你買，還是我買，都沒什么區別的，不是嗎？”
也不知道是她太年輕了，還是太急于在傅爺爺面前表現了，洛希從她的話里聽出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不禁皺了皺眉頭。
只是，她一個外人，沒必要當著傅老爺子的面，為難人家的準孫媳。
“你說得對，誰買都一樣。只是，我剛才也說了，廠家已經停產，我知道的那家藥房即便三個月前還有貨，現在也不知道庫存量賣完了沒有。我不敢保證。”
“沒關系，如果沒有了，我再想辦法就是了。再說，到時候，我還可以拜托洛希姐幫忙的，對嗎？”
洛希一開始沒吭聲，只是暖暖一直看著她，委委屈屈的表情看得她有些心煩，便點點頭：“嗯。”
傅誠深眼皮掀起，幽幽看了她一眼，里面蘊含的情緒叫人捉摸不透。
并沒有開口說話。
整個包廂里，只能聽見暖暖脆生生的道謝聲：“洛希姐，你人真好。”
傅老爺子咳嗽了兩聲，等人都看過去，看著暖暖，笑容可掬地開口：“暖暖，你不是給誠深準備了禮物嗎？還不快拿出來。”
暖暖一下子紅了臉，扭捏著拿出來一個鼓囊囊的提包，是那種上面畫著手繪圖案的帆布包，旅游點賣十塊錢一個那種。
“傅先生，這個，送給你。”
女孩從包里拿出來一條黑色圍巾，臉頰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是我自己織的。祝你身體健康，無論何時何地，都暖暖的。”
最后那句話一語雙關，即便是洛希，都能聽出來女孩語氣里的情意綿綿。
她就不信傅誠深聽不出來。
她頓時聯想到車里那個粉色限量版女士手包，覺得一切都合情合理起來。
怪不得傅誠深會突然買包，原來，是要送給新女友的。
兩人挺有意思的，一個送對方圍巾，一個送對方包，還都要當著她的面送，生怕她會偷偷從中作梗似的。
這頓飯吃得她索然無味，久聞的華江酒店廚師的手藝，她吃著跟別處也沒什么區別。
甚至，還要更加味同嚼蠟一些。
好不容易吃完飯，傅誠深告辭，不容分說帶著洛希離開。
暖暖陪在傅老爺子身邊，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別。
“傅先生，再見。”
回到車上，傅誠深沒有讓李顯立刻上車，而是關上了車門，把洛希和他，兩個人隔絕在世界之外。
他看著她，目光深沉得讓她看不懂里面的情緒。
所以，只能從他的話的字面意義上去理解
她聽見他說：“你覺得暖暖怎么樣？”
“洛希，我……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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