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拿來要展示的衣服時,洛希才明白，為什么威廉一定要找個東方面孔的女孩來穿這件衣服。
這是一件旗袍，月白色絲綢質地，裙擺曳地，拖得很長，裙擺上繡著海水江崖紋，領口處則是牡丹蝴蝶紋，配色素雅，繡工精湛，活靈活現。衣襟處用了淺綠色滾邊，整件旗袍給人一種既華貴又內斂地感覺,極具東方美。
洛希印象里，姑姑也有一件這樣素雅地旗袍，只是沒這件這么精致，刺繡也沒這件繁復。姑姑年輕的時候穿過一次，風姿卓越，美得像畫里走出來地俏佳人。
她忍不住把那件旗袍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心想，威廉地媽媽是典型地白種人，他的五官卻偏東方長相，這件旗袍也很得c國國風精髓,莫非他爸爸是c國人？
“這件旗袍原定是今晚壓軸出場，模特也敲定了c國的超模劉藝，可就在剛剛，劉藝那邊傳來消息，她的簽證出了問題，出海關時被扣住了,今晚是沒辦法到場了。”
威廉的助理滿面愁容道，“我也有意臨時換成別的模特，可你也知道，西方模特大多五官明艷，骨骼寬大，臺風也多張揚俏皮，試了幾個，明明都是國際超模，穿上這件旗袍卻顯得不倫不類，看來，只能由東方面孔的模特來展示，才更為合適。”
y國地處歐洲，如果不是提前邀約，一時半會的，很難找到東方模特。
助理充滿希翼地看著洛希。
可即便這樣，洛希也不敢同意。
“不行，就算我是東方人，可我是服裝設計師，并不是服裝模特，從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這么重要的秀場，我會搞砸的。”
“搞砸？”
威廉從外面徐徐走進來，外套脫下，隨意搭在手上，室內燈光傾斜而下，照亮他襯衫胸口的復古水滴胸針，暗藍色的光芒很適合他冷白的膚色，有一種疏離高冷的帥。
“我的秀場，還從來沒有搞砸過。”
威廉和幾個趕過來和他打招呼的模特擁抱致意，隨后便走到洛希面前，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
他的目光太犀利，像是能穿透衣服，看見內里一樣的視線，讓她渾身不自在起來。
“威廉先生。”她臉頰微紅著，往旁邊側了側身子，試圖躲開他的視線，“我真的不行。”
威廉讓助理倒了紅酒過來，遞給她：“或許這個，會讓你接受我的邀請。”
洛希搖搖頭，拒絕了。
威廉笑了笑，仰頭把半杯紅酒一飲而盡，把酒杯遞給助理，帶著淡淡笑意和葡萄香氣，環顧洛希的身體。
“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
他靠近她，呼吸里也有淺淺紅酒香氣，“你的身材很好，不管是胸部，還有腰臀，比例都堪稱完美，以你的三圍比例，很適合這件旗袍，這一點，我不會看錯。”
洛希更窘了。
就算是她崇拜多年的偶像，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點評她的三圍什么的，實在是件令人尷尬的事。
“你是服裝設計師？”威廉問她。
洛希點點頭：“是的。雖然，我還是新人，但我想成為一個像您一樣成功的服裝設計師。”
“既然是同行，我想，應該不需要我再一一給你列舉，有哪些超模在第一次登上t臺前，同樣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了吧。”
他看著她，淡淡笑，笑意里有挑釁，也有鼓勵，“要是你連登上t臺展示自己的勇氣都沒有，那我奉勸你，現在就轉行吧，別浪費時間了。”
洛希下頜線緊繃，心里糾結得不行。她知道威廉說得沒錯，的確有很多知名設計師都在t臺上走過秀，其中就包括威廉自己。
她記得威廉有次采訪時說過，作為設計師，如果自己從來不敢在t臺上走一圈，那他永遠不會發現在t臺上，什么樣的衣服才是最美的，又有什么信心讓他設計出來的衣服在t臺上大放異彩呢？
這件旗袍，既是威廉給她的機會，也是，對她的考驗。
讓世界頂級設計師欠她一份莫大的人情，這樣的機遇可遇不可求，她沒有理由不抓住。
“好，我穿。”洛希堅定點頭。
她從助理手中接過旗袍，徑直去了試衣間。
三分鐘后，她從試衣間里出來，身上穿著那件旗袍，曲線曼妙，婷婷裊裊，宛如江南雨后薄霧中，款款走出來的美人。
后臺有片刻的寂靜。很快，又想起幾個模特的竊竊私語。
“天啊，那件衣服真漂亮。早知道，我就挑那件穿了。”
“你？你胸那么大，會把衣服撐壞的。”
“確實，那件衣服只適合胸小的人穿。”
她們的話，洛希也不是聽不懂。這幾個模特言語間開放得很，不停地議論著她的“胸”，她不由地低頭，看了眼衣領下，被撐得鼓囊囊的絲綢面料。
也，不是很小的。
作為東方人，她這個尺寸，明明，剛剛好。
威廉微瞇著眼，隔著三四個人細細打量她，過了好一會兒，擰著眉開口：“似乎，還缺了點什么？”
洛希心下一動，鼓足勇氣建議：“一把傘，一把油紙傘。或者，要配把團扇。”
威廉眼睛亮起來：“不錯，你的建議很好。去找把扇子給她。”
洛希一條胳膊始終背在身后。她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走到威廉面前，遲疑了下，把胳膊慢慢從身后拿出來。
“威廉先生，還有一件事，或許，您會介意……”
她把左臂上丑陋的傷疤完全暴露在威廉面前，原本白皙的胳膊上，布著幾條粉色的疤痕，像趴著好幾條扭曲的毛毛蟲。
威廉目光閃爍了兩下，唇角不自覺地抿了抿。
洛希捕捉到，心里越發忐忑，小聲解釋著：“這也是我剛才不愿意答應的原因之一。您設計的旗袍太美了，我這條胳膊……太丑了。”
威廉定定地看著她那條受傷的胳膊，唇線緊繃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緩和下來。
“把畫筆和顏料給我。”他伸手給助理。
模特們為了配合要展示的服裝，妝容上有時會添加彩繪，后臺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助理找到東西，遞給威廉。
他一只手握住洛希的胳膊，掌心攤開把她的手輕輕托舉在手心里，像是在舉著什么珍貴的寶貝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體質的原因，他的掌心很熱，洛希的手被他這樣捧著，手心很快就出了薄汗。
她不安地縮了縮手指。
他誤會她要逃脫，手指尖使了點力氣，拇指指腹按住她虎口的位置，語氣不容抗拒：“別動。”
他抬眸，仔細看了會她的臉，忍不住勾唇笑起來：“我現在才發現，你，很好看。”
洛希臉瞬間紅了，臉頰燙得要命。
威廉笑意更勝：“也，有點可愛。”
洛希：“……”
她理解威廉雖然五官偏東方，但接受的教育卻是實打實西式的，社交上比東方人開放許多，但，她還是不太適應被他這樣夸獎。
總有點被調戲了的感覺。
她這么想著，難免跑了神。等到思緒回籠時，才發現威廉已經在她那條受傷的胳膊上，畫上了淺綠色蔓草紋，典型的東方紋飾，線條一氣呵成，淡綠的顏色和她身上的旗袍相得益彰。
更重要的是，這些蔓草紋把她胳膊上的傷疤全部遮蓋住了。
她往鏡子里望了一眼，比起剛才，現在的她，不僅卓麗多姿，還多了幾分神秘妖嬈。
威廉擱下筆，上下看了看，自己也很滿意，贊嘆道：“你將會是我今年最滿意的作品。”
他一年只辦一場秀，從現在的情況看，只要洛希不在t臺上摔倒出糗，那么她就會是今天秀場上最出彩的一個。
其他幾個模特聽見了，踩著高跟鞋圍過來，嘻嘻哈哈地沖他撒嬌。
“威廉，難道你今天對我不滿意嗎？”
“你忘了去年塞納河邊，你對我說過的話了嗎？我是你的小心肝呢。”
“親愛的，我等了你足足一年呢，你可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
洛希看著那場面，不知道怎么的，就聯想到了豬八戒進盤絲洞的畫面，忙往后退了好幾步，免得引火燒身。
與此同時，外面秀場觀眾席上，夏園感覺到有人輕輕拍了拍她。
一回頭，看到一張男人英挺的臉，不算帥，但是透著一股精明能干勁，瞧著讓人舒服。
夏園愣了愣，問對方：“認錯人了？”
對方朝她客氣地笑起來：“夏小姐，我叫李顯。我是來找洛希小姐的。請問，她在哪里？”
夏園面露茫色：“找洛希？她說她出去接電話……”
心里估算了下時間，大驚失色：“這么說起來，她出去好久了，一直沒回來。”
李顯臉色凝重起來：“你確定，洛希小姐是出去接電話了？”
“是啊。”夏園想了想，把旁邊座位上，洛希的包指給他看，“她的包還在這里，我一直幫她看著呢，應該不會走遠。”
李顯點點頭：“我知道了。我給你留個電話，如果洛希小姐回來，麻煩您盡快通知我。”
說完，他快步出了秀場，上了停在秀場門口的豪車。
一分鐘后，傅誠深從車上下來，眉心擰緊，臉色陰沉地快要滴出水來。
“不見了？”
“是的。和洛小姐同行的那位夏小姐是這樣說的。”李顯恭敬答道。
傅誠深煩躁地擰了擰眉心。
這個蠢女人，能不能讓他省點心？一會兒說要交往試試，一會兒又讓他不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一會兒又給他玩起了大變活人。
頭一次出國，外語又不好，誰給她的勇氣到處亂跑？
“立刻通知傅氏集團y國分部的負責人，能調動多少人就調動多少人，天黑之前，必須把人找到。”
他腳步頓了下，思忖片刻，又道：“那個夏園，你帶我見見。”
李顯在前面領路，把他帶到后面的普通觀眾區。
這里和vip區不一樣，慕名而來一睹天才設計師風采的觀眾把這里擠得水泄不通，傅誠深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么擠過。
手工定制的西裝被擠得不成樣子，精心打理過的發型也亂了，碎發垂落在額頭前，顯得有幾分頹廢。身上也擠出了一身薄汗，襯衫黏黏地貼在脊背上，十分不舒服。
夏園看著眼前這位自稱傅氏總裁的男人，狠狠眨了眨眼睛。
實在是，跟電視上看到的形象，大相徑庭。
她還來不及辨認真假，秀場的燈光驟然黯淡下去，t臺上卻恍若白晝。
熟悉的c國江南小調在秀場上空響起來，隨著音樂悠揚，天才設計師威廉手里牽著一位東方美人，款款從后臺走出來。
絕世佳人，傾國傾城。
夏園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指著臺上的人，傻兮兮地向身邊男人求證：“臺上那個，就是，洛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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