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自強晚上回到家中的時候，屋里一片漆黑，靜悄悄的。他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女兒在上午就已經跟著老楊去了山海。
他看了看表，飛機現在已經快降落了吧。
其實他可以去送的，因為今天下午球隊并沒有訓練。但他沒這么做，他想要在女兒面前保持一點身為父親的面子——他怕到時候自己表現的太差勁了。所以還是直接讓女兒走，這樣最起碼不會被女兒發現他的眼眶會紅……
李自強抬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二樓，放下手中的東西，依次打開客廳和廚房的燈，去做飯。
和平常女兒在的時候不一樣，他并沒有做什么太豐盛的飯菜，而只是給自己下了一碗醬油面。
很快，他就從廚房里端出了一碗熱氣騰騰，散發著由醬油、醋、香油、花椒油和辣椒油所組成的復合香味的面條。
他用筷子挑起面條，透過蒸騰的熱氣，他看見對面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這不是女兒第一次離家遠行。以前在全順足校的時候，女兒也會隨著球隊一起去外地打比賽。
那個時候，李自強很清楚女兒是會回來的，打完了比賽就會回來，總歸是會回到他身邊的。
但現在，他明白，女兒不會再回到這里來。她去了一個更廣闊的的天地，那里太大，離家太遠。
盡管這早就是他為女兒規劃好的路線，在全順足校接受全套專業的足球訓練，最終肯定是要去踢職業足球的，否則她的天賦就被浪費了。盡管后來出現了一點波折，讓他和女兒流落到了這里，但他也沒放棄過那個打算。
今天，他如愿以償，他的女兒向著職業足球的目標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按理說，這是一個值得高興的事情，理應慶祝一下。
想到這里，李自強放下筷子和筷子上的面，起身走到廚房，從冰箱里取出了一罐啤酒。
嘭的一下拉開拉環，先仰脖灌了一大口。
然后回到餐桌，把酒放在桌子上，坐下來埋頭認真地吃起了面條。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李自強呼嚕吸溜吃面條的聲音。
※※※
整整兩天了羅凱都沒看見李青青，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以前的李青青頂多是放學后的訓練不來看了而已，但也沒說不來上課啊……
兩天天了，昨天不見李青青，今天不見李青青。
而且他完全不知道這背后意味著什么，是生病了嗎？請假在家所以沒上課？
直到下午放學的時候，班主任進來告訴大家，李青青同學又轉學離開了。羅凱這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為什么轉學，班主任卻沒說。
羅凱將目光投向胡萊。
在大家都因為李青青的突然轉學而感到驚訝和可惜的時候，這小子卻依然趴在桌子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盡管沒有什么證據，但羅凱卻總覺得這小子一定知道些什么。
于是在下午放學球隊訓練的時候，他第一次主動跑去找胡萊說話。
“你知道李青青去哪兒了嗎？”羅凱問得很直接。
“知道啊。”胡萊點頭。
“那你告訴我，她去了哪兒？”羅凱死死盯著胡萊。
胡萊瞥了一眼這個平時總是一臉傲氣的同班同學，從鼻子中哼道：“你這是有求于人的態度嗎？”
羅凱愣住了，沒想到胡萊會這么回答他。
因為這張臉和球技，這個世界總體來說，對羅凱是很友善的。他有什么要求總能得到滿足，他走哪兒都有迷妹和小弟，他身邊總是圍著一群吹捧他體貼他的人。
但今天，他在胡萊這里栽了跟頭。
要是換做其他事情，胡萊敢這么跟自己說話，他保證轉身就走。
可現在不行，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李青青去了哪兒。
其實已經轉學走了，就算知道了好像對他來說也沒什么意義，可他心中就是有一個疙瘩——這事情胡萊都知道，自己也要知道……
他承認，在關于李青青的事情上，他有些妒忌胡萊。
于是羅凱緊緊攥了攥拳頭，最終還是張開了緊咬牙關的嘴：“……請，請你……告訴我，李青青去了哪兒？”
胡萊也很吃驚，他看著臉都憋紅了的羅凱，可見讓他這么一個高傲的人對他說出這番話有多不容易……
他原本也沒想到告訴羅凱關于李青青的事情，只是想要惡心一下對方。畢竟這是少數自己可以占據主動的時刻。
他甚至都覺得羅凱聽到自己的話之后，應該馬上氣急敗壞地離開，然后在心里把自己罵上一萬遍。
哪想到……
見胡萊還是沒吭聲，羅凱又憋出一句：“請胡萊同學你告訴我李青青去了哪兒，謝謝！”
看到這樣一點也不“高傲”的羅凱，胡萊突然覺得無趣，他撇嘴道：“她去踢職業足球了。”
“踢……職業……足球？”羅凱有點懵。
胡萊哼道：“你以為人家就只是一個喜歡足球的無知少女？我給你說，她可比你厲害多了。中超那么多女足俱樂部，都爭著搶著要和她簽約呢！你也叫天才？人家那才是真 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呢！”
添油加醋地惡心了羅凱一頓之后，胡萊沒再理會他，徑直跑開了。
在他身后，回過神的羅凱重新攥起了拳頭。
職業足球！
※※※
“嘿，美女。”
李青青站在球場上，突然有人從后面叫她。
她回頭去看，發現好幾個自己在預備隊中的隊友們正笑嘻嘻地看著她，為首一人一頭短發，五官線條硬朗，要不是她胸前微微鼓起，第一眼絕對會被認成是男人……
“長得這么漂亮來踢球，真是可惜了，嘖嘖。你應該去做模特的，到時候不知道多少男的追你。”領頭的人雙臂環抱，撇嘴道，語氣不太友善。
李青青卻不以為意，笑著回答她們：“可我喜歡踢球啊。”
“喜歡踢球？喂，我聽說你是高中轉過來的？”為首之人問道。
李青青點點頭。
“真是的，不知道老頭子是怎么想的，讓一個高中生來職業球隊……喂，不要說我沒提醒你啊，接下來隊內比賽的強度可和小妹妹你在高中玩的家家酒完全不同，別被姐姐們嚇哭哦！”
她自己說完就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她這一笑，身后的幾個人也跟著笑。
面對她們的哄笑，李青青用力點頭，馬尾辮都甩了起來：“好！”
※※※
隊內比賽開始之后，預備隊助理教練在場下皺著眉頭對預備隊主教練說道：“老楊是怎么想的，跑去安東呆了兩天，結果帶回來一個高中生……”
“聽說那是他朋友的孩子。”預備隊主教練站在場邊，眼睛盯著球場，同時回答了助理教練的問題。
“走后門托關系我也能理解……但他能不能把這個高中生送去青年隊啊，憑什么要直接塞到我們預備隊來？我們預備隊又不是他的私人隊伍……”預備隊助理教練還在抱怨。
盡管楊明遠對李青青父女倆說他協調好了一切，但顯然不是所有人都對他協調好的結果毫無怨言的……
“所以我才安排這場比賽的，就是想要看看她的水平到底怎么樣。到時候水平不合格，自然也不能讓她繼續留在我們隊里。”預備隊的主教練說道。
兩個人正說著呢，場上的李青青接到了球。
面對撲上來準備攔截她的對手，李青青用腳弓把足球輕輕往前一彈，與此同時她人也跟著跳了起來。
就這樣躲開了對方的鏟截。
落地后的她加速追上足球，再把球往前一趟，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一樣射了出去！
而第二個本來想要上來防守她的球員還沒來得及跑到，條件反射地伸手想去拉，卻只拉住了一團流動的空氣……
“好快！”助理教練忍不住驚呼起來。
場上的李青青還在提速，標準十一人的球場，可要比她之前在東川南門大院踢的那個九人制足球場寬敞多了，有足夠多的空間讓她發揮自己的速度優勢。
她猶如疾風一般穿過了中線到進攻三區之間的距離。
伴隨著她的趟球，李青青昂首挺胸，上半身挺拔如兜滿風的船帆，馬尾辮飄揚在風中，上下起伏；她手掌如槳，在雙臂的帶動下有節奏的前后揮擺；兩條腿就像是填充了高能炸藥一樣，每一次蹬地都能釋放出強勁的推力，推動她的身體往前疾奔。
“好漂亮的動作……”助理教練已經發不出驚呼了，只是低聲喃喃道。
幾乎是眨眼間李青青就帶球殺到了進攻三區，也面對更密集的防守。
馬上就有一名防守球員從肋部沖上來想要卡在她的內線，李青青身體微微前傾，作勢要繼續加速帶球，卻用左腳外腳背把足球輕輕向內側一磕，足球就從那名防守球員身邊溜了過去。
同時李青青急停，右腳發力蹬地，轉身內切！
上來防守她的這位球員只感到自己眼前一花，似乎有發辮甩過，自己就被過掉了。
“我來！”
比賽還嘲笑李青青踢的足球是家家酒的領頭人大喊一聲，沖了上來，她直接放鏟，毫不留情！
她要告訴這個囂張的高中生小妹妹，這才是職業足球！
可她并沒有鏟到球，也沒有鏟到人。
在她的腳飛過來的時候，李青青已經用左腳將足球向里一扣，同時再次完成變向，從她的面前閃開了。
而她已經躺在地上，再也無法阻止李青青，只能扭頭眼睜睜看著她追上足球之后掄起右腿……
她用右腳的外腳背削中足球！
足球劃出了一道巨大明顯的弧線，高高飛向球門。
盡管門將奮力跳起，將手伸至最高，也沒能摸到足球……
繞過她的足球打在橫梁下沿，彈進了球門！
場上場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就仿佛他們剛才在禁區里看見了一道彩虹……
“嘢！”進球之后的李青青開心地跳了起來。
職業足球，真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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