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紅場。
步行從克里姆林宮出來，維克托在兩名警衛的陪同下，橫穿紅場，去了對面的古姆百貨商場，不過，他并沒有進入商場，而是繞到了紅場的后面，去了尼古拉步行街，而后順著尼古拉步行街一路走到頭。
從步行街的巷道穿出，一個街心公園般的廣場出現在眼前，離著二十幾步的距離，廣場中心那座捷爾任斯基同志的雕像高高聳立著，前兩天的那一場大雪依舊沒有完全融化，銅像的肩頭和頭頂上，仍然有點點的白雪點綴著。
對盧比揚卡廣場，維克托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當初他就曾經在這里工作過一段時間，而且還是11號的主人。
在廣場旁邊停住腳步，維克托目視著那棟四四方方的大樓，伸手探進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煙。
其實對于莫斯科的普通民眾來說，盧比揚卡廣場并不像后世所傳揚的那般神秘而冷酷，與此相反，這里反倒是附近幾個街區的居民，很喜歡來遛彎和休閑的地方，而且，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在機關大樓的樓頂飼養了大量的鴿子，每天都有專人將這些鴿子放出來，盤旋在廣場周圍。時間久了，廣場便成為了一處景致，喜歡鴿子的人，以及活潑的孩子們，會專門來廣場上喂鴿子，嗯，給人的感覺......多少有點像是英國著名的特拉法加廣場。
站在廣場的旁邊，叼著煙的維克托與普通的莫斯科市民沒什么兩樣，這個年頭還不存在網絡，人們接收信息的方式有限，除了那些真正關心國家大事，并每天讀報的人，估計像維克托這樣的存在，也沒有人多少會認識，當然，他的名字應該是絕大部分蘇聯人都知道的。
站在原地抽了小半支煙，維克托才再次邁開腳步，朝著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辦公大樓走去。
三天前，維克托將有關列寧格勒調查的最終報告提交給了政治局，隨后，他便趕在當天夜里反回了莫斯科。
如果按照以往的慣例，類似這樣的報告，政治局是不會在短期內做出最終決議的，委員同志們會先聽取一下有關部門的意見，比如說中央監察委員會，再比如說中央書記處中負責組織工作的書記等等，最重要的是，政治局內部的意見要想統一起來，也是需要花費一定時間的。
千萬不要以為政治局的委員同志們能夠多么和光同塵，在大多數情況下，面對大多數的問題，他們之間基本都會存在一定的分歧，而消除這些分歧的方式，就是在一次次的協商會議中彼此妥協，以最終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契合點。
但是，令人感覺意外的是，此次在針對列寧格勒的問題上，維克托所提交上去的報告，卻是很快便得出了結果：政治局在昨天上午下發了一份文件，文件是直接下發給中央書記處的，維克托得到了一份，與此同時，文件還給不在中央書記處的安德烈耶夫和什維爾尼克兩位同志，一人抄送了一份。
按照政治局在該文件中列出的指示精神，布爾什維克黨中央認為，在過去的幾年中，列寧格勒州委、市委兩級黨組織，以及州市兩級蘇維埃執委會，自滿于衛國戰爭中的功績，情緒上傲慢孤高，行為上肆無忌憚，已經將布爾什維克黨的宗旨、原則忘卻一空。思想上的放縱，給外部敵人造成了可乘之機，一部分心懷不軌的破壞分子、英國間諜、民族分裂分子，趁機混入了列寧格勒州委、市委的黨組織，還有一部分則打入了州市兩級蘇維埃執委會。
經過長時間的滲透、蠶食，如今的列寧格勒已經成為了反蘇維埃、反布爾什維克分子的集中地，他們所構建起來的反黨集團、陰謀分裂組織，正試圖瓦解聯盟的團結，瓦解布爾什維克黨的團結，他們試圖在莫斯科之外，建立第二個聯盟中央，試圖將俄羅斯加盟共和國，與聯盟其它的十幾個兄弟盟國徹底割裂開，試圖阻遏聯盟的經濟、軍事發展......
維克托很難形容他在第一眼看到這份文件時的心情，不過他卻非常清楚，隨著這份文件的下發，列寧格勒的問題就等于是被定性了。
當然，按照正常的程序，下面中央監察委員會、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意識形態保衛局以及內務部的相關機構，將會組成若干個辦案小組，前往列寧格勒展開進一步的調查。這次的調查與維克托此前所做的調查是不同的，維克托所做的調查，是旨在確認列寧格勒的兩級黨組織中是不是存在問題，而這次的調查，則是已經確定列寧格勒就是存在問題，同時，要將所有問題搞清楚。
維克托在列寧格勒展開調查的時候，態度是比較溫和的，他所采取的措施，就是約談列寧格勒的某些干部，而接下來的調查就不會這么溫和了，調查組會直接給可能存在問題的人上措施，要求他們將各自身上的問題交代清楚。
一言以蔽之，就是維克托此前的調查是不見血的，而這一次的調查，卻是有人要腦袋落地了。
實話實說，維克托不喜歡看到流血事件的發生，他更不喜歡看到一場隱秘的政治斗爭，最終以血流成河的方式結束，在列寧格勒的問題上，他已經盡可能做到公平公正，且不夾在任何個人情緒了，他向政治局所提交的那份報告，也只是在闡述事實，而未加入任何帶有個人臆測性質的評論。
但，如今的聯盟中央太敏感了，他記得很清楚，就在他回到莫斯科的當天晚上，斯大林同志便第一時間召見了他，當確認列寧格勒州委、州蘇維埃執委會真的在未經莫斯科許可的情況下，擅自籌辦全俄商品交易會的這件事的時候，斯大林同志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列寧格勒州委、市委方面，已經不是第一次以地方黨委、蘇維埃執委會的身份，代表聯盟中央作出外交表態了，此前擅自接待南斯拉夫使節團一事，便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當時的南斯拉夫使節團，因為某些談判、協商的問題，未能與聯盟中央達成一致，故而在莫斯科遭到了斯大林同志給與的冷遇，可是轉回頭，他們就在列寧格勒受到了列寧格勒州委、州蘇維埃執委會的熱情款待。
試想一下，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在國內，打個比方，國內因為部署薩德的問題，與韓國鬧的不愉快，韓國的外交使團在北京受到了冷遇，可是一轉身，同樣的一個使節團，卻在另外一個城市受到了熱情款待，想想看，這將會引發多么嚴重的政治事件？
這件事中所暴露出來的，不僅僅是聯盟內部地方與中央的分歧，同時，也暴露出了斯大林同志對聯盟的掌控存在問題這一關鍵點。
之前南斯拉夫使節團的事情，莫斯科并沒有同列寧格勒清算，當時的斯大林同志雖然極度不滿，但最終還是忍了下去。而這次呢，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試想，斯大林同志怎么可能不發怒。
維克托相信，他提交上去的那份報告，之所以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獲得批復，很可能就與列寧格勒操辦的這一場商品交易會密切相關。
同樣是在過去的這幾天里，還有一個現象引起了維克托的重視。
根據對內情報局提供的最新情報顯示，在莫斯科、基輔、明斯克等聯盟的大型城市中，隱約出現了一些流言。
主要的流言有兩條：第一條流言，將當年的航空工業案件翻了出來，說時任主管國家安全工作的庫茲涅佐夫公器私用，為了打擊異己，利用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職權，污蔑航空工業部和空軍系統中的一批高級官員和軍方將領，并以屈打成招的方式，給很多人定了罪，導致一批無辜的人進了監獄，甚至是被送上了刑場。
如果流言只是這些內容，其本身似乎也不應該算是流言了，因為它說的都是事實，都是真正發生過的，但問題是，流言沒有到此為止，而是繼續做了引申：編造流言的人宣稱庫茲涅佐夫是聯盟的叛徒，他早在列寧格勒保衛戰期間，就已經被德國人收買了，他向德國人出賣了巴達耶夫倉庫的位置，還給日丹諾夫同志下了毒，導致巴達耶夫倉庫被德軍炸毀，而日丹諾夫同志在指揮列寧格勒戰役期間長期生病，無法正常處理公務。
這條流言很惡毒，它不僅朝庫茲涅佐夫身上潑了臟水，還戳穿了聯盟在過去幾年里，一直在意識形態宣傳中隱瞞的真相。
在過去幾年里，聯盟一直都在淡化有關巴達耶夫倉庫的問題，同時，也在淡化日丹諾夫同志在列寧格勒戰役期間，長期生病的問題。聯盟在宣傳中之所以隱瞞巴達耶夫倉庫被炸，從而導致列寧格勒物資嚴重不足的問題，是為了不給人們造成列寧格勒戰爭初期，當地指揮系統存在嚴重問題的印象。而隱瞞日丹諾夫同志的病情，則是為了給他樹立個人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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