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干澀得厲害。
蘇晚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
末世里仿佛時時刻刻都能聞到腐敗和鮮活漸漸死去的味道。
但現實世界則完全不一樣。
空氣清新，還透著些玫瑰的淺淡香氣，那是她進入小世界之前在小花園剪的玫瑰。
時間好像從未在這里流逝太多。
蘇晚有些呆愣的躺在床上，整個人都好像還沒有徹底從上個世界抽離一般，有些微微的愣神。
這里是安全的。
這樣想著，她在末世一直緊繃的神經好像都松懈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尤其冗長的夢。
異能核碎裂的感覺好像還殘留在她的腦海中，令她不由得去回想，脫離那個世界時，最后的畫面。
她好像看見……沈寂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他那雙紅色和藍色的眸子，仿佛有什么東西一瞬間變得不一樣了。
蘇晚扶了扶自己的胸口。
她總覺得有點不放心，于是直接就著躺在床上的姿勢，在腦海中開始呼喚起系統來。
[系統？]
[在呢，宿主]
[上一個世界……之后怎么樣了？]
系統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
隨后，那種冰冷的機械音又重新響了起來：[你似乎很少問我關于脫離之后的小世界會變成什么樣這個問題？]
蘇晚隨即輕笑一聲：[我不可以問嗎？]
[并不]
[畢竟，就算這次你不問，我也會告訴你一些情況，你上一個小世界的任務，算成功又不算成功]
蘇晚眉心一皺。
她就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這才決定問一問，沒想到真的出事了嗎？
[到底怎么回事？]
系統聲音卡頓了一下，似乎在計算著什么東西，隨后才說：[宿主，你忘了上一個世界的反派原本是什么屬性了嗎？]
[屬性？]，蘇晚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已經不知道忘到哪里去的原書內容，[他能有什么屬性？]
她想了半天，最后才隱隱約約記起來，沈寂在原書中確實是有些變態和冷酷的。
但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關系？
在小世界，沈寂雖然也是冷酷了點，但并沒有變態吧？他頂多就是有些過于冷漠，過于潔癖了點。
蘇晚并不覺得他是一個性格天生便是反派的男人，所以在接觸他的時候，發現他并沒有小說中那般變態，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她覺得不能用一本書去定義一個人。
畢竟和她接觸的沈寂，可是比紙片人要鮮活的存在。
說白了，以旁觀者的身份看書，和進入之后遇見真的人，還是非常不一樣的。
[在原書中，沈寂的性格定義有一個值比較偏差，讓他其實很容易走極端]
[如果用現在的詞語來形容，他是天生的反派和病嬌]
[本來他當上喪尸皇時，便是在記憶徹底恢復后，自以為察覺到了世界的真相，覺得這樣骯臟的人類不配在這個世界生活，于是直接走上了滅世的道路]
[但你穿越的時間卻是在他并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
[你的存在嚴重影響了他的性格，也因為你，他感受到了來自別人的愛]
[你給了他他從未擁有的東西，走之前又徹底收了回去]
[脫離這個世界的時候，因為異能核碎裂，你當場死亡，身體都快碎了]
[我連放復制體的時間都沒有……]
蘇晚一愣，她只知道自己可能死了。
但沒想到，她死的時候是那種模樣。
那沈寂呢？
沈寂……怎么了？
沒等她問出口，系統便繼續說：[沈寂性格本來就不穩定，好不容易要成為正常人了，卻看見你變成這樣]
[他下意識便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所以極度厭惡自己]
[結果……他又偷偷聽到溫涼竟然和秦厲商量著想要把你的尸體帶回基地進行研究，說不定能找到徹底治療喪尸病毒的方法]
蘇晚深吸一口氣：[他們發現沈寂變成人類了？]
[是的，是姜輕發現的，你別忘了，她也擁有治愈系異能，當時沈寂重傷，她上前用自己的異能治療過他]
[所以然后呢？]
[然后……沈寂黑化了]
[他當場殺了姜輕和溫涼，秦厲重傷之下直接逃走，他……他自愿又變成了喪尸，走上了小說中原本的道路]
[這個沒有你的世界，他覺得人類不配活著]
[蘇晚……你要看看嗎？]
蘇晚心臟都仿佛要凍結成冰塊。
聽到系統的話，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對于沈寂的判斷……僅僅只是因為沈寂在她面前并不如在陌生人面前時那般冷酷。
這讓她覺得，沈寂甚至是一個單純、潔癖、有些小脾氣的青年。
蘇晚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
她眨了眨眼睛，說：[好，我想看看看]
深沉的睡意突然襲上腦海。
蘇晚眼前一黑，視線在陷入昏暗中后，又迅速變得明亮起來。
她看見沈寂一個人坐在床邊。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晚。
他被剪短的長發又長到了腰際，黑壓壓的，和外面的夜色透著同樣的壓抑和寂寥。
他伸出蒼白到病態的手指，輕輕的放在床上的人臉上。
蘇晚這才看清楚，原來“她”正毫無知覺的躺在那里。
床單被套，床上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她”的臉色也和這些雪白的床品一般，白得有些透明。
隱隱的，還看得見她皮膚上那細密的傷痕。
大概那就是系統口說中的，她死亡的時候，身體碎裂留下的。
蘇晚不知道沈寂是怎么做到，把這些傷痕消除到只留下這么一點痕跡，但顯然他定是花費了不少力氣。
不然她的尸體也不會在時間過了這么久的情況下竟然還沒有腐爛。
蘇晚看著他低下頭在她額頭吻了吻。
隨后直接掀開被子摟著她閉上雙眼。
沈寂神色平靜，蘇晚卻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在他面上看到了脆弱。
“沈寂……”
她在虛空之處張了張口，想要告訴他好好活著，但卻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她的原因。
她是救了他，但卻也令他在現在陷入了更深的深淵。
畫面開始流轉。
她又出現在另外一處場景。
沈寂坐在尸山之上。
渾身上下都是粘稠的血液。
秦厲喘著氣倒在一旁，身上的雷電異能只能勉強發出微弱的藍光。
他看著沈寂，突然笑了出來：“就算你殺了所有人，蘇晚也不可能重新活過來！”
“反正輕輕也已經死了，你殺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著了。”
“我有時候……還挺站贊同你的觀點，這個世界……或許沒有人類反倒能保留得更加長久。”
沈寂臉上沾了血。
他垂眸看著他：“我不會殺了你，讓你清醒的活著，以喪尸的姿態活著，不是更有趣？”
秦厲瞬間睜大了眼睛。
他還沒來及自裁，便被沈寂的精神力籠罩，瞬間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的看著沈寂抽出一根手指，劃破了他的臉。
從他質檢緩緩流淌的帶著血色的病毒瞬間沒入了他的身體里。
秦厲的臉色頓時變了。
他看著沈寂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聲音冷淡到讓他骨髓都快要凍成冰渣子——
“憑什么你能解脫？”
“憑什么……”
他看著逐漸失去生機，在他的掌控之下漸漸往喪尸靠攏卻依舊保持著理智的秦厲，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在感受到秦厲變成喪尸后，他俯下身，掐住了秦厲的脖子，逼迫著他直視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不許死，這是我給你的，不可違抗的精神枷鎖。”
“現在……你也和我一樣痛苦了。”
“開心嗎？”
他手一松，秦厲頓時倒在了地上。
沈寂看著他試圖自裁卻因為精神制約并不能成功的絕望樣子，嘴邊竟然挑起了一抹笑。
蘇晚眼眶泛紅，不忍心繼續看下去。
[夠了！]
她在腦海中吼道。
視線又是一黑，再次睜開眼，她扶著胸口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眶已經是通紅一片。
“林向陽呢？林曼呢？雙生子呢？他們就沒有阻止他嗎？”
蘇晚忍不住開口。
[他們被沈寂放到了一個小島上，派了不少高階喪尸守著，說要讓他們好好活著……]
[實際上就是變相的囚禁吧]
[他的能力，在你死了之后，達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值]
[在那個末世，如果用武力值來排位，他是當之無愧的王]
蘇晚喘了口氣，擦了擦眼淚：“所以呢？你說的任務算是成功又算是不成功，是什么意思？”
[因為你治好了他，實際上是算成功的，但可惜的是，他自己又自愿變成了喪尸]
[抹殺了你的治療]
[所以，也算是不成功的]
蘇晚攥緊被子：“所以呢？現在應該怎么辦？他又該怎么辦？”
[宿主，你不要著急，他現在的狀況不需要你擔心]
[迫于一些秘密協定，我不能告知你他最后的結局，但我能承諾……應該是好的結局]
對于他來說，死亡和回歸，已經算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系統忍不住想，但卻并未告知蘇晚。
蘇晚深吸一口氣，她有些生氣。
氣沈寂，氣自己，也氣這個摸棱兩可的系統。
但她別無他法。
[這次的任務，通過測定，算是只完成了一小部分，所以這次的獎勵下來，可能也沒有以前那么多]系統又說。
蘇晚磨了磨牙。
難道這個系統以為自己是擔心獎勵的問題，所以情緒才這么激動？
以前確實是會這樣，但是……但她也是一個人啊。
她不想看見沈寂有那樣的結局。
[宿主，你現在就想要下發獎勵嗎？]
蘇晚現在不想聽見系統的聲音。
“不用，你讓我一個人靜一精。”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
[好的，宿主]
蘇晚有些焦躁。
只要一想到沈寂的結局，她心中就泛起一陣沉悶的疼痛。
蘇晚回想起那雙冰冷又妖異的眸子，忍不住從床上站起來，走到衛生間洗了兩把臉，這才扶著洗手臺平靜下來。
她好像忽略了一點什么。
既然這個任務被系統判定成功，那肯定有更深的內在原因。
為什么？
蘇晚再一次思考起系統剛剛說的話……
[宿主，你不要著急，他現在的狀況不需要你擔心]
[迫于一些秘密協定，我不能告知你他最后的結局，但我能承諾……應該是好的結局]
所以，系統的意識是，他的結局是好的？
什么樣的結局是好的結局？
如果目的是治療他，那按照原本的計劃，她所有的治療都功虧一簣，實際上并沒有算是成功的。
但是它卻說結局是好的？
蘇晚雙手撐在洗手臺上，眼神落在鏡子里的自己身上。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東西？
蘇晚回到房間，眼神突然被放在床頭的玫瑰花吸引了注意力。
這間別墅外面種著和她在西幻世界中當上吸血鬼女王時幾乎一模一樣的玫瑰，她又瞬間聯想到……上一次進入小世界時，自己發現的一些從傅行深身上看到的端倪。
此前，他曾經當著她的面喚她“嬌兔子”。
還有他若有若無的試探。
難道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真的和她……隱隱約約升起的，卻又令她不敢相信的猜測一樣？
傅行深他，是不是和這些小世界的反派有著不可切割的聯系？
這個猜想十分大膽，卻讓蘇晚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想到傅行深逐漸好起來的身體。
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些聯系？
蘇晚伸手從花瓶中抽出一只玫瑰。
她細細的看著這朵玫瑰，想到了傅行深那雙無神的，卻又深沉好看的眼睛。
細細想來……似乎和他們有些相像。
也總是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那自己的猜測，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掌心的玫瑰還是那般嬌艷，鼻尖的玫瑰冷香還在她的鼻尖縈繞。
蘇晚一顆心漸漸沉靜下去。
真相到底如何，她并不知道，但卻也不是不可以……試探一下？
與此同時，傅行深也從床上醒來。
他一雙黑色的眸子在夜色中彷佛變得更加冰冷了。
絕望、痛苦、濃稠的負面情緒整個向他壓制而去。
他微微閉了閉眼。
有什么能量又進入了他的身體，讓他本就好轉的身體更加輕松了一些。
但從他的臉上，卻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喜悅。
在靜謐的黑暗中。
他突然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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