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莽在一陣顛簸中醒來。
腦袋昏沉脹痛,全身酸軟,腿上箭傷陣陣跳疼,隱隱有灼燒感。
他發現自己在一間略顯狹窄的車廂角落靠坐著。
迷糊間,勉強狹開眼縫,模糊看見身邊有人影晃動。
一個綠衣小娘,一個白衣男子。
聽到他們正在說話。
“爹爹,你說這人多大年紀?”
中年男子捧著一塊破布,似乎在思索什么,隨口回答:“至多二十出頭。”
小娘嘻嘻一笑:“我覺著得有三十了!你瞧他的臉,黑黢黢,一副憨樣......”
“咳咳咳~”趙莽一頓咳嗽。
小娘嚇一跳,扭頭看來,旋即綻放笑顏:“你醒啦!?”
趙莽忍不住朝她翻白眼,說我長得憨也就算了,說我長得像三十就過分了!
小娘驚呼道:“爹爹你看他直翻白眼,還在犯病哩!”
中年男子坐在趙莽對面,探出手試試他的額頭:“無妨,燒退了,只是身子尚且虛弱。”
趙莽剛想抬手行禮,猛然發現自己手腳綁縛繩索,又驚又怒:“為何綁我?”
中年男子溫聲道:“稍安勿躁,我們半路相遇,施以援手,卻不知你身份,未免意外,只能出此下策。”
小娘怯怯道:“你受傷躺在河邊,是我們救了你......”
趙莽看看二人,摸摸綁在手腕處的細麻繩,迅速冷靜下來。
“原來如此,多謝先生相救!請問先生如何稱呼?”
中年男子聽他說話還算有禮,想來是個讀過些書的,心里稍稍松口氣。
“某姓許,這是徒兒,喚作草兒,趕車的是家中老仆,狗寶。”許先生簡單介紹。
“見過許先生!”趙莽頷首致意。
車夫狗寶放下車簾,一聲不吭縮回腦袋繼續趕車。
趙莽注意到,那車夫腳邊放一把刀,方才還故作兇狠地瞪他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打歪主意。
破夏刀則放在車廂里,斜靠在許先生身旁。
“且容我問你幾個問題。”許先生目露審視。
“請說。”趙莽挪動身子坐直些。
他瞟了眼窗外,似乎來到一處小集鎮。
許先生拿著塊破布,緊緊注視他:“這上面寫的話,是何意?”
趙莽愣了下:“什么東西?”
“你全身衣物濕透,沾染血跡,我和狗寶為你換了身干凈衣衫。
這塊布是從你衣襟里掉落的,上面寫了三句話。”
許先生把破布展開給趙莽看。
破布泡過水,歪扭字跡有些模糊,勉強能看清。
上邊寫了三句話:會稽山中,杭州藏寶,宋江內應。
趙莽呆愣住,他身上何時多了這東西?
誰寫給他的?
三句沒頭沒腦的話,又是啥意思?
許先生見他反應,疑惑道:“你不知這塊布在你身上?”
趙莽沒理會他,腦袋嗡嗡響,迅速回憶起來。
那夜跳河前,高進發瘋般向他逼近,兩人纏斗好一會。
最后,高進突然露個大破綻,往自己胸口狠狠撓了下。
為此,他還被破夏刀鋒芒所傷,只差一點,連小命都保不住。
回想起來,這塊布應該是當時高進塞給他的!
那家伙拼著性命,就是為把這東西交給他!?
趙莽恍然,照此說來,這三句話定和摩尼教、方毫脫不了干系!
可究竟是什么意思?高進想告訴他什么?
“喂喂~”
草兒在他眼前一陣晃手,趙莽回過神來,許先生還直勾勾盯緊他,等著他回話。
趙莽悵然道:“我受傷昏迷,有些事記不清了。”
許先生似笑非笑:“是記不清,還是不想說?”
趙莽后腦勺撞擊車廂板,一臉痛苦:“我頭疼得厲害!”
草兒關切道:“莫不是在河里撞壞腦袋?你把頭低下些,我看看~”
趙莽乖乖低頭,草兒在他后腦勺撥弄翻找,咕噥一句:“沒受傷呀~”
許先生冷哼,豈能看不出是這小子裝傻充愣,只有草兒天真善良,不識人心險惡,看不出這小子的鬼把戲。
狗寶掀起車簾,瞪了眼趙莽,對許先生道:“主家,咱到鎮子上了,離杭州城還有三十里,歇息一晚,明兒個一早走,下午就能到。”
趙莽急忙道:“你們也要去杭州?”
許先生點點頭。
趙莽咽咽唾沫,帶著幾分懇求:“我正要趕去杭州,可否請許先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捎我一程?”
草兒聽他說話有趣,噗嗤笑了聲。
許先生淡淡道:“先把你的身份來歷說清楚,而后我們再商量能否同行。”
“許先生,我~”
趙莽大急,正要說話,只聽到小鎮街邊,幾名保丁敲響銅鑼,大聲吆喝:
“鄉親們,都過來看看,州衙有令,通緝賊寇逃犯趙莽!”
有保丁把一副影畫圖張貼墻上,很快聚攏一群小鎮百姓。
那影畫圖人像之上,兩個紅紅大字“通緝”十分顯眼。
有保丁指著人像大聲介紹:
“此賊名叫趙莽,年約十七八,余杭縣宦塘鎮人,身高六尺,剽悍兇惡,慣用刀具,武藝高強!
此賊涉嫌勾結方臘余孽,有圖謀造反之嫌,現已逃脫余杭縣抓捕,下落不明!
兩浙帥司、州衙特發此緝捕告示,通緝此賊!
此賊兇悍,若有發現者,切勿擅自抓捕,盡快上報各戶保長、保正,由巡檢司寨會同杭州鄉兵聯合緝捕!
提供賊犯線索者,獎錢五十千......”
一眾小鎮百姓驚呼起來,五十千就是五十貫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足以見得這賊人趙莽有多么兇悍可怕!
“身高六尺”四字,就能嚇退不少人。
驢車停在不遠處,保丁的吆喝聲,許先生、草兒、狗寶聽得清清楚楚。
趙莽本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車廂里,趙莽、許先生、草兒面面相覷
起初,許先生三人還不太在意。
怎么越聽越不對勁?
許先生從頭到腳重新審視趙莽一遍,又狐疑地看了看那口寶刀。
身高體格年紀差不多,隨身也帶著刀......
草兒牙關打顫,指著趙莽,圓溜溜眼睛睜大,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許先生“唰”地冒出一身冷汗,驚慌大吼:“狗寶!快去報官....”
沒等他話說完,趙莽用力一掙,綁在手腕處的細麻繩崩斷。
許先生想去搶奪破夏刀,趙莽伸手一捉,直接掐住他咽喉,拎小雞似的把他拖到身邊。
草兒剛要尖叫,趙莽巴掌一摁捂住她的嘴,草兒嚇得臉色煞白,渾身哆嗦,大顆大顆眼淚往下掉。
狗寶扭頭要朝人群聚集處跑,趙莽低吼一聲:“站住!動一步,他二人可就沒命了!”
狗寶僵在原地,轉過身哭喪著臉。
趙莽松開兩手,許先生憋得滿臉漲紅,大口喘氣,和草兒緊緊相擁,蜷縮在車廂一角。
“惡賊!真不該救你!”許先生憤怒低吼。
草兒縮在許先生懷里,小聲抽噎。
趙莽臉色陰沉,低聲道:“許先生,那通緝告示上的人的確是我,可我并非賊寇,更沒有參與造反!”
許先生冷笑連連,緊緊擁著草兒,滿臉憤慨。
趙莽嘆口氣:“事情復雜,一時半會說不清。總之,余杭縣已經被一伙摩尼教妖人占據,正在圖謀起兵作亂。我去杭州,是想向州衙和帥司稟報此事!”
許先生臉色難看,驚慌憤怒之余迅速平靜下來,似乎在辨別趙莽話語真假。
趙莽橫刀一指狗寶:“上來,繼續趕車,去鎮子外邊!”
狗寶看看車廂里的主家,不敢不從,趕著驢車駛向鎮子外,沒有引起小鎮保丁注意。
離開小鎮二里地,在一處荒僻路邊,趙莽挾持許先生和草兒下車。
他在車上一通翻找,車廂里有十幾貫錢,一些干糧和水,幾套換洗衣衫,一個藥箱。
許先生、草兒、狗寶站在驢車旁憤怒地看著他。
許先生冷冷道:“藥箱里有一些外傷藥,你需要可以拿走,其他還有一些我的私人信件,可否留下?”
趙莽笑笑,示意他打開藥箱,把傷藥拿出來放進車廂。
許先生挎上藥箱,趙莽用小包袱裝了兩貫錢扔給他:
“這些,應該夠你們三個去到杭州。其他算我借的,將來有緣相見,必加倍奉還!”
許先生氣得渾身發抖:“當真是強盜行徑!”
“你是壞人,真不該救你~”草兒氣鼓鼓,雙眸通紅。
趙莽沉默了會,鄭重道:“是非曲直,日后自有定論。救命之恩,趙莽永世不忘!”
他倒提破夏刀,躬身揖禮,深深看了眼許先生和草兒,把他們的樣貌記在心里,準備驅趕驢車獨自上路。
狗寶突然從背后摸出刀,沖上前朝趙莽砍來!
趙莽反手揮刀一掃,刀背與狗寶手中刀撞擊,噹一聲,狗寶手里的刀飛出去,落在路邊草叢。
破夏刀重重壓在狗寶肩頭,沉重勁力壓得他雙腿一彎跪倒,滿臉驚恐。
“咳咳~”趙莽劇烈咳嗽幾聲,腳下有些虛浮,身子微微晃動。
看看臉色煞白的許先生和草兒,趙莽咧咧嘴,聲音虛弱無力:“即便受傷,我殺你三人也易如反掌......快走吧,世道不太平,以后出門小心些......”
說完,趙莽拖著長刀爬上車轅,鞭子一抽,驅駛驢車沿著土路緩緩而去。
狗寶跌坐在地,哭喪臉,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小人真是沒用!”
許先生苦笑道:“罷了,此人太過強悍,不是你可以對付的。”
草兒抹抹淚,遠遠看著驢車消失在道路盡頭,小聲道:“爹爹,他到底是不是壞人?”
許先生輕嘆口氣,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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