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351章 風云際會
  北地,幽州城。斛律金斛律光父子正在城門附近的一棵大樹下納涼。北地夏天的太陽也很毒辣,但并沒有南方的濕熱天氣,下午找一處涼爽的地方小憩,實在不要太好。

  “父親,高王命我等帶兵南下晉陽,為何您按兵不動呢?”

  血氣方剛,急于建功立業的斛律光,有些不理解老爹斛律金現在一副穩如老狗的模樣。

  “韓樓部正在軍都山一帶活動,不可輕動。我已經命人上書高王,幽州局勢錯綜復雜,柔然亦是蠢蠢欲動,東北諸部落心懷鬼胎,大軍不可輕離。”

  穿著小背心,袒胸露乳的斛律金輕輕搖晃著蒲扇,咧著大嘴睜眼說瞎話。

  韓樓所部兵馬早已潰散,也就韓樓本人逃出生天。軍都山方向斛律光也親率斥候去查探過,并無大軍活動痕跡。

  老爹斛律金這滿嘴的胡言亂語,當真是北地常有的“質樸剛健”。

  “父親,高王若是追究下來……”

  “他能把我怎么樣呢?他敢把我怎么樣呢?”

  斛律金瞪了一眼斛律光反問道,后者無言以對。

  “高王對我們仍然心存忌憚,此番,不過是讓我們跟爾朱榮拼個你死我活罷了。嘿,這種事情怎么能去呢?要出兵啊,也不是聽他的話從鄴城滏水陘南下晉陽的。高王打仗還是少了點腦子啊。”

  斛律金眼中精光一閃,要怎么進軍,他心里有數,絕不是聽高歡瞎指揮。從鄴城往晉陽的山路頗多阻礙,斛律部騎兵不少,走山路不是找死么?到時候爾朱榮隨便在什么地方卡個位,大軍就動彈不得了。

  如果爾朱榮有那么好對付,當初斛律部還在晉州的時候,難道不能北上把爾朱氏殺個對穿么?顯然事情不會那么簡單啊!人的影樹的名,爾朱榮戰功赫赫,又豈是泛泛之輩?

  從幽州出發,真正進軍的路線,只能打“外線”,也就是沿著桑干河往西南走,奔襲晉陽大后方,從馬邑處的長城缺口,直逼晉陽!

  不過這條路有點危險,補給線太長,沿路會受到塞外各游牧部落的襲擾。但斛律部本就是游牧部落正在轉型之中,以匈奴之法作戰,打不過可以跑,反而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斛律金心中暗暗鄙視了高歡一番,這一手二桃殺三士,可玩得不怎么高明。

  “爾朱榮還有多少實力,你我心中都沒底。除了我們以外,高王一定還有后手,我們現在坐鎮幽燕,以觀后效就行了。如果爾朱榮元氣大傷,我們再出幽燕,沿著桑干河一路殺過去就行。

  你啊,以后要想想怎么行軍打仗,自己拿主意,不要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

  斛律金拿著蒲扇敲打著斛律光的腦袋說道。

  “父親教訓得是。”

  斛律光老老實實的說道。

  “嗯,多學著點,你弟就比你機靈。”

  斛律金微微點頭,自己這個長子還是很不錯的,就是性子稍微直了點,要好好調教。

  “對了,那小子有寫信回來么?”

  斛律金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這個倒是沒有,不過……”

  斛律光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

  斛律金瞇著眼睛,不悅問道。

  “傳劉益守身邊有一神射,百步穿楊,綽號落凋王。孩兒懷疑那就是斛律羨。”斛律光小心翼翼的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他那個三腳貓的箭術也敢叫這個綽號,讓人笑掉大牙!劉益守麾下都沒人了!”

  斛律金笑得前仰后合,用拳頭捶打著身后的樹干。

  ……

  祁連天池,北秀容川爾朱氏的保留地,樹木茂密,風景優美,湖水澄澈。乃是當初爾朱榮度假避暑的地方。不,應該算是北魏在沒有遷都洛陽以前,皇族避暑游玩的圣地。

  然而,現在卻是被塞外的幾個小游牧部落所占據,這些人之所以有膽子踩著爾朱榮的虎須撩撥,不過是因為背后有人撐腰罷了。

  河西賊紇豆陵步蕃帶著數萬部曲,正在桑干河沿岸活動,以接應祁連天池附近的幾個小部落。一旦爾朱榮出兵剿滅那些部落,紇豆陵步蕃就會帶著大軍增援。

  假如爾朱榮不為所動,那要怎么處理呢?

  其實紇豆陵步蕃也沒多少智慧,如果爾朱榮不上當,那他們只能讓那幾個小部落打頭陣,自己在后面跟著,大幾萬兵馬殺奔秀容城。

  當然,這些只是紇豆陵步蕃的謀劃,戰爭就是這樣,有時候規劃是很好的,敵人卻未必會按你的套路往下走。

  此時此刻,秀容城內爾朱榮府邸里異常肅穆,眾多親族齊聚一堂,等待著爾朱榮發話。如今爾朱氏可以說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誰能想到費也頭部的紇豆陵步蕃,能從河西浪到秀容川來呢。

  紇豆陵乃姓氏,漢姓為“竇”。而竇氏的一支,在隋唐時期有濃墨重彩的記錄,劉益守前世的時候,學界也是諸多見解紛紛擾擾,傳言李二母親竇氏家族并非關中老牌世家扶風竇氏,而是費也頭部出身。

  “我已經想好了,將秀容城的家卷往南遷徙,我們放棄北秀容。”

  坐在大堂正位上的爾朱榮沉聲說道。

  此話一出,猶如開水倒進沸騰的油鍋,堂下眾人瞬間就炸裂了。他們萬萬沒想到,爾朱榮會一仗都沒打,就直接提出撤退。

  “叔父,此事萬萬不可!秀容乃我族根基之所在,倘若放棄,好似無根之浮萍,已經沒有前途可言了啊!”

  爾朱兆急不可耐的說道,沒錯,他確實不聰明,但哪怕是他這樣的腦子,也知道爾朱氏絕對不能放棄世世代代經營的秀容川。

  “紇豆陵步蕃從河西而來,氣勢洶洶。他麾下士卒,現在都是兩手空空,盼著能在秀容川肆虐一番,吃飽喝足。

  而我軍將士皆為秀容本地人,一旦兩軍交戰不利,則他們很容易遁入山野,臨陣脫逃。此乃兵法所說的散地之害,不可不防。

  倘若我們退出秀容川,麾下將士欲要奪回家鄉,勢必死戰不退,個個爭先。我意已決,勿須多言。”

  爾朱榮勐的一拍桌桉,心中大失所望的解釋了一番。

  紇豆陵步蕃來勢兇勐,好比當初韓信帶漢軍出井陘,那是蛟龍出海,勐虎下山。若是此時與之決戰,正中對方下懷,在家鄉打仗的自家軍隊必敗無疑。

  只有讓士卒們離鄉,心中懷著對紇豆陵步蕃大軍的憤恨,到時候大軍殺回來,才有可能打退在秀容川劫掠爽了的河西賊。

  這些賊人乃是游牧部落出身,撈夠了就沒有作戰的意志,更是沒什么領土觀念。到時候攻守轉換,正是橫掃北秀容川眾多游牧部落的時候!

  爾朱榮環顧大堂內眾多爾朱氏子弟,爾朱兆、爾朱天光、爾朱仲遠、爾朱世隆……一個又一個,竟然無人敢說話。

  無論是贊同的還是反駁的。

  爾朱家后繼無人啊!

  爾朱榮忍不住輕輕嘆息,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道:“都下去準備一下,盡快動身,撤往南面的九原城。”

  他很自信,這一招“以退為進”,收拾高歡或許有點難,但對付紇豆陵步蕃這種組織無序的河西賊,綽綽有余了。

  如此精彩而大膽的謀劃,家族里竟然沒有人贊同跟附和,爾朱榮心中有股深深的憂慮。

  “若益守在,我何須擔憂這些小事。”眾人散去后,爾朱榮深深一嘆,頗為遺憾的自言自語道。

  ……

  看著眼前胡子拉碴,肌肉健碩的漢子,劉益守有點明白對方為什么可以打敗源士康了。

  “武將出身?”

  劉益守好奇問道,親自給那人倒了一杯酒。

  “恩公!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那位二十多歲的年輕漢子激動說道。

  “呃,你來招賢館謀個前程我可以理解,只是這恩公從何說起呢?”

  劉益守更迷湖了。

  他身旁的源士康輕咳一聲道:“這位是周鐵虎周壯士,從魏國而來。官逼民反,他帶兵鎮壓邢杲民亂,然后慘敗而歸被通緝,便一路逃到梁國在馬頭郡隱姓埋名。

  這次馬頭郡大水,他家被水淹,險些喪命洪水,我們救災的時候把他從水里撈起來的。”

  周鐵虎?好像在哪里聽過,劉益守想了想,又沒記起來到底是何許人也,總感覺這個名字好耳熟。

  “恩公,在下會使長槊,可為軍中先鋒,請主公試試在下馬上的武藝!”

  周鐵虎激動的說道,劉益守賢名在外,當初在青徐他就知道這號人了,如今風云際會,再不投靠豈不是腦子有問題么。

  “嗯,可以的。這樣吧,我讓你掌管一百精銳,在楊忠麾下聽命,為軍中先鋒。以后按戰功升遷,一視同仁。

  源士康,你帶他去馬廄挑一匹馬,再去府庫領兵器,然后帶他到楊忠那邊安頓好。”

  劉益守手書了一封信,交給源士康。沒有他信物,無論源士康對楊忠說什么,對方都不會當回事的。

  “謝恩公,謝恩公!”

  周鐵虎激動的跪下給劉益守磕頭。

  “要改一下稱呼,以后叫主公!”

  劉益守微微一笑,讓二人下去辦“入職手續”。

  “好人有好報,看來這話有點道理啊,這回發洪水還真的炸出來一條魚。”

  劉益守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聽說朝廷派遣使者來賑災,也不知道是哪一只阿貓阿狗。蕭衍這邊的作風,很像他前世時電視劇電影里面的普通警察。

  反正每次都是主角和罪犯已經辦完事情了,那些警察才會姍姍來遲,收拾場面。

  這次馬頭郡的水災已經被控制住了,災民也被遷徙安置在壽陽,蕭衍這個時候派人來賑災,真踏馬臉大!

  劉益守又站在那張大地圖前,看著壽陽郡、馬頭郡、南濟陰郡等地標注出來的節點,興修水利是一項大工程,趁著梁國現在還是和平時期,如果這樣的事情不去做,那么一旦戰亂來了,再做也來不及了。

  兩淮地區多災害,尤其是旱災水災經常輪換著來。興修水利,可以增加灌既面積,并且洪澇時蓄水,干旱時放水,減少災害對當地的影響。

  開發的時候或許是只出不進,看上去沒什么收益。但這種事情,很多時候都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孫叔敖修芍陂,使得遷都到壽陽的楚國有了爭霸的根基。

  劉益守心里很明白,南北朝亂世,其實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長跑,奔跑的速度固然重要,但耐力與自身狀態的保持,同樣重要。

  需不需要花費大力氣去興修水利,劉益守心中已然有了決斷,此番水利完善的壽陽,在災害中起到了“壓艙石”的作用。倘若治下州郡都能把水利建完善,那么這些地方就是自己爭奪天下的壓艙石。

  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世間總是鼠目寸光者多,深謀遠慮者少,真理常常就站在少數人那邊。

  “主公,蕭衍派來的使者來了,就在府衙門外。”

  書房門口傳來陽休之的聲音,打斷了劉益守的思緒。如今掌控數州之地,他確實比以前忙碌了許多。連帶麾下眾人,原先也是有很多時間可以讀書甚至游玩,現在也都一個個忙得腳尖不接地。

  “知道了,你隨我同去府衙吧。”

  劉益守應和了一聲,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跟蕭衍派來的臣子有什么接觸,因為無論對方說什么做什么,都毫無意義。

  蕭衍的政令,不可能在自己下轄的州郡實行。可是自己也不能對蕭衍派來的中樞官員惡語相向,甚至把他們趕走。

  這樣兩邊都是虛偽應付,就會演戲演得很累。關鍵是,你還不能見人就收買,要不然朱異把你當冤大頭,時不時派個官員來轉一圈,吃拿卡要一條龍,你還不能讓他“被自殺”。

  兩人走到街上,陽休之看劉益守面色似乎有些難看,小聲說道:“主公,這次蕭衍只派了兩個人前來賑災,連一籃子救災的物資都沒有,主公不必把他們當回事。”

  “我擔憂的,不是蕭衍派什么人來,而是梁國這個龐然大物。”

  陽休之做人很機靈,也很有文采,可是戰略眼光還是差了點。梁國中樞這次不過是“面子之行”罷了,他們是想讓州郡百姓知道,這里依然是姓蕭而不是姓劉。

  可是到底能有多少效果,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劉益守并不擔憂這些人能搞出什么幺蛾子來,只是覺得應付他們很累。

  不一會,二人來到府衙門前,就看到一個中年人帶著一個年輕人,并未身著官袍,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

  劉益守臉上瞬間堆起笑容,走過去雙手握住那位中年人的手說道:“難得中樞還記得我這窮鄉僻壤啊,二位一路辛苦,里面請吧。”

  那兩人對視一眼,劉益守的熱情有些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在下毛棲忠,擔任尚書比部侍郎,這是犬子毛喜,身上并無官職,只是呆在家中無人管教,跟著在下出來長長見識,順便仰慕一下名滿建康的劉駙馬風采。駙馬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毛棲忠客套了一番,尷尬的氣氛瞬間就緩和下來了。

  毛喜不動聲色的看了老爹毛棲忠一眼,他也沒想到,老爹居然如此圓滑,這似乎不太像平日里的做派啊。

  眾人不分先后,一齊進了府衙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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