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152章 只有魔法可以打敗魔法
  書房外寒風呼號,書房里溫暖如春。縣衙和權貴人家里是不會缺地暖這種東西的。此時此刻,劉益守雙眼盯著桌案上濟南郡,東平郡,渤海郡等地的地圖,面色難看。

  北魏朝廷十分的廢柴,根本對壓制民亂沒有任何經驗。觀遍史書,比它還廢物的大概也就五胡十六國時期的前趙后趙而已。

  邢杲乃是幽州的地主階層出身(還不是大地主),本身又只是當過主簿這種芝麻小官,也無多大才能。他帶著流民南下時,雖然與青州本地大戶矛盾頗多,卻也沒想揭竿而起。

  然而,朝廷僅僅因為一些“操作失誤”,就逼反了邢杲,短短數月,邢杲就廣招流民,擴大部曲,攻城略地!

  現在青州的渤海郡,北海郡,樂陵郡等地,也就是大半個山東半島,都在邢杲控制之下。此人已經在北海郡“建都”,自稱漢王,反抗北魏朝廷,其大勢已成,號稱三十萬大軍,兵鋒直指泰山郡,濟南郡!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邢杲現在好像有點“飄”,看不上給南梁當舔狗的羊侃,兩邊暫時還沒合流。

  “你說,邢杲這種廢物,他是怎么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后能滾出來幾十萬兵馬呢?”

  劉益守將地圖放下,有些疑惑的問正在書房門口閉目靜坐的源士康。

  “主公,屬下不知。但邢杲似乎不是特例,河北的葛榮,比他還厲害,號稱百萬呢。”

  對于這種流民武裝,源士康一直都認為對方是渣渣,就是仗著人多勢眾而已。葛榮就是百萬人又如何,還不是被手下賣了,現在人頭都掛著洛陽城頭的旗桿上示眾呢。

  “邢杲能成事,只是因為他雖然是個渣,但我們的朝廷卻更渣,想用武力打敗魔法,那是不可能的,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啊!”

  劉益守說了些源士康聽不懂的話。

  “你去把王偉,楊愔,于謹等人叫來……嗯,楊愔你先不叫,就叫于謹跟王偉兩人吧。對了,如果鄭述祖和崔孝芬等人求見,就說我很忙,暫時不見。”

  嗯?

  源士康一愣,隨即拱手道:“屬下這便去。”他只是有點好奇,為什么劉益守先要叫楊愔,后面又不叫了。

  不一會,于謹跟王偉二人來到書房,源士康則是關上門,守在縣衙后院門口,不許任何人靠近。

  “主公交代的事情,在下已經派人去做了,不知今日主公召見有什么大事呢?”

  王偉有些疑惑的問道。

  于謹微微點頭沒說話,大概也是跟王偉同樣的意思。

  “我們現在頂著朝廷的官軍名頭。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之前這里難道就沒有官軍么?為什么青徐東面北面已經全部淪陷?現在邢杲暫時還沒有染指的大郡就是濟南郡,如果濟南郡丟失的話……我們幾乎要退到滎陽再做打算了。”

  “都督說得不錯,這幾日我也是在查看地圖,局面非常險惡。”

  于謹不動聲色的說道。

  局面的險惡,大概所有人都有共識,不同的只在于處理方法是什么。

  “如果不出奇制勝的話,我們必定慘敗。”

  劉益守猛的錘了一下桌案,鏗鏘有力的說道。

  這話有點危言聳聽,可仔細想想,其實也不無可能,甚至可能很大。王偉有些疑惑的問道:“主公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劉益守擺擺手道:“你們想過沒有,邢杲何以數月就有數十萬之眾?據賈思勰講,邢杲手下并沒有什么智謀卓絕之輩,他是怎么做到的?就是種韭菜,也不會長的這么快,對吧?”

  王偉跟于謹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是默然點頭。他們對青徐之地的風土人情確實不了解,可幾個月時間拉一支幾十萬人的隊伍,這種概念還是有的。

  “主公怎么想的?”

  王偉問道,他感覺劉益守應該是已經有腹稿了,叫他跟于謹來,只是為了聽聽手下的意見是不是跟自己想一起了。

  “王偉,聽說你家在陳留,也是薄有田產。不如把你家的田拿出來,我把這些田分給我的親衛,他們必然對我死心塌地,對吧?”

  劉益守笑瞇瞇的問道。

  這叫啥話?

  王偉一愣,隨即又恍然大悟,擊節叫好道:“妙啊!太妙了!原來邢杲成事真就這么簡單!太簡單了!”

  于謹也回過味來,聽出來劉益守話語中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主公,那邢杲是流民首領,青州的田產又不是他的,他打下一縣,便開倉放糧,順便分田地。那些本地大戶本身就不跟他尿一個壺,他也不必跟這些人客氣。

  而流民得了田產,消息傳開后,必定有更多的流民投奔他!大家都等著他打下新地盤分田產呢!而魏國官軍是什么人,不問可知。百姓們支持他們,他們認為是理所應當。百姓們不支持他們,他們會認為百姓跟邢杲是一伙的。

  如此一來,怎么官軍焉有不敗的道理?”

  “對,在青州流民看來,邢杲不是惡魔,不是壞人。相反,魏國的官軍才是妨礙他們發家致富的壞人。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前官軍慘敗,被邢杲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也就不足為奇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不過……我們也是魏國官軍啊,外面就會以這樣的眼光來看我們。”

  于謹長嘆一聲說道:“而且我們也不是流民隊伍,邢杲用的那些招數,我們沒法用。”

  “誒?那不一樣啊。我們至少有一點,跟邢杲是一樣的。”

  王偉像是被醍醐灌頂一樣,面孔都興奮得有點扭曲了。他繼續說道:“青徐之地,不是邢杲的,崽賣爺田不心疼。

  而青徐之地,難道就是我們的么?”

  對哦!

  青徐之地,也不是我們的啊!

  于謹這才腦子轉過彎來了。

  “不錯,邢杲可以隨便玩,因為青徐之地,不是他家的。同樣,青徐之地,也不是我們的,邢杲可以玩,我們同樣可以玩!”

  劉益守拍了拍巴掌說道:“至于元子攸將來要追究我們的責任,那是他的事情。我只知道如果我們不做的話,那么今年開春之后,邢杲帶兵襲擊濟南郡,我們是擋不住他們的。”

  濟南郡背靠黃河跟濟河,土地肥沃物產豐饒,歷來都是青徐之地的屯糧之所。劉益守看著王偉跟于謹,目光在他們臉上來回掃過。

  他堅定的說道:“如果丟了濟南郡的糧草,我們就真不用玩了。”

  王偉和于謹二人都是沉重點頭。

  谷</span>“之前,邢杲號召流民投奔他。該來的人來了,不該來的人也來了。該占的地盤他占了,不該占的也占了。

  流民內部,當初的同仇敵愾估計也消散得差不多,同樣會有新的地主出現。以前被壓迫的流民,現在只是換了新人來壓迫他們。

  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邢杲也該吃敗仗了。”

  劉益守眼中有光芒閃動,看得王偉愣神了。

  “那么主公是想……”

  于謹想到了某個可能,心中一緊。

  “我們,當然是要搞!土!改!”

  劉益守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緊緊握拳。

  ……

  夜已深,劉益守拿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在書房里來回踱步。此時他心有所感,好似某位寫了《資本論》的偉人一般,腦子里有思維的火花迸發,激動得根本睡不著覺。

  “阿郎,怎么還不去睡呢?今夜她們都說今晚讓你休息休息,現在已經睡了,阿郎不用在意什么的。”

  賈春花端著一碗湯進來,看到劉益守“魂不守舍”的來回踱步,就掩嘴調笑了一番。

  “來,你坐我旁邊,我有話要問你。”

  劉益守坐到書案前,搬了個軟墊,讓賈春花坐在身邊。他抓住對方有些粗糙的小手問道:“以前,過了很苦的日子吧?看你這雙手就知道。”

  “小時候,確實很苦。我父母如今都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當年饑荒的時候,他們想把我跟其他人家的女孩換……煮著吃,我娘死也不同意。后來我義父路過,聽聞此事,就把我帶走了。”

  居然差點被父母“換”給其他人當食物煮著吃,那滋味只怕三言兩語難以盡述。

  “難怪她們都喜歡你,只因為你謹小慎微。”

  劉益守長嘆了一聲。

  他以前聽過一句話,叫做如果你跟某個人相處得很愉快,多少年都沒什么矛盾,那除了你們意氣相投外,還有對方不動聲色的謙讓。

  賈春花就是靠著這種“不動聲色”的謙讓,讓自己后院每一個女人都喜歡她。

  “以前苦過,所以我就特別害怕失去現在的一切。而現在的一切都是阿郎給的,所以阿郎好,那我就會好起來。

  比如說游娘子那回,我知道我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可是……游老先生對阿郎有大用,我也就顧不得那么多了。”

  賈春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劉益守想起大被同眠的時候,就是游娘鬧騰得最起勁,讓其他二女錯愣不已。

  他不由得唏噓感慨。當一張白紙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潑墨,它會比循序漸進畫畫要更加“慘烈”。賈春花這一手還真是厲害得緊,到現在劉益守都只算堪堪把坑填平。

  “阿郎這是在寫什么嗎?”

  賈春花終于注意到桌案上那張紙上寫著“土地低息租賃”“減租減息”“分田到戶”“保土保家”等大字,還有“打倒土豪劣紳”,“清算逆賊”等字眼,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定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劉益守深夜都不肯休息,要把這份草稿寫成正式的文案。

  “你去歇著吧,現在我寫的這些,你不要外傳,哪怕對元莒犁她們,也不要說。就當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吧。”

  劉益守拍了拍賈春花的肩膀說道。

  “好的阿郎,只是你寫的這些……”

  那些字眼,在賈春花看來,說不出的犀利,說不出來的不妥。感覺就像是要把這房頂掀開一樣。

  “雖然我不能算是個好人,但還是要做一點好事的,哪怕出發點并不單純。這些,希望你永遠都不必明白。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我不能渾渾噩噩的活著。”

  劉益守看著賈春花的眼睛說道,他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少女的眼神非常溫柔,對誰都是一點敵意都沒有的,至少感覺不出來。

  “我明白了。”

  賈春花微微點頭,湊過去親了下劉益守的嘴唇。她紅著臉低聲呢喃道:“雖然我的身子還是完璧之身,但心卻早就被阿郎抓走填滿了。”

  “我承認阿郎是長得很好看,沒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但是阿郎也是個值得別人敬佩的人,這是妾身的肺腑之言。我相信阿郎,不管你手里有沒有權勢,是落難還是發達,我都相信你。”

  她站起身對劉益守行了一禮,目光堅定的說道:“我跟她們,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或許我的出身,讓我更能體會阿郎身上那種救苦救難卻手足無措的心情吧。”

  賈春花飄然而出,劉益守看了看紙上的草稿,又看了看賈春花倩影消失的門口,長嘆了一聲。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果然,人心都是肉長的。”

  ……

  軍政大員都齊聚縣衙里最私密的書房,劉益守將自己連夜寫了好幾遍的“方略”,交給書房里其他人傳閱。

  震驚,不解,錯愣,惋惜,敬佩。不同的表情在不同的人臉上出現又變化,最后歸于平淡。

  “主公,你瘋了!這樣我們跟邢杲又有什么區別?”

  楊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忍不住叫囂起來。

  “打倒土豪劣紳,你們弘農楊氏是土豪劣紳么?”

  劉益守問了楊愔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

  王偉難掩興奮的搓手,看著楊愔問道:“這就是我們掌控話語權,我們說誰是土豪劣紳,誰就是土豪劣紳!凡是不配合我們的,就讓那些佃戶出來,我就不信那些人還能把持得住。

  主公,在下雙手贊成,我都等不及了,最好今天就把這方略寫成公文。在下不才,對自己的文墨辭藻還有點自信,在下愿意將此方略潤色細化后交給諸位審閱。”

  看到王偉的樣子,眾人總算知道什么叫做“亂臣賊子”了。很多人天生就不安分,要是在和平年代,他們會像是躺在沙灘上的咸魚一般無所事事。

  然而一到亂世,這樣的人就瞬間支棱起來瘋狂蹦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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