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129章 互相傷害
  源士康這一路都在想,見到爾朱榮以后,到底會看到什么。

  比如說爾朱榮鼻孔朝天看著自己,不屑冷哼,或者干脆打一頓丟出大營。

  或者來一個“斬使以示威”,又或者請自己吃頓飯,其間一路言語暗示拉攏。

  他懷著復雜的心情,快馬來到滏水河邊的原葛榮營地,然后就傻眼了!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大營內一片狼藉。無論是大營內,還是大營外圍,全都是滿地尸體,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很多眼神麻木的葛榮軍俘虜,在搬運尸體,并將其拋入滏水河。

  源士康暗想,這滏水河兩岸的居民,大概一年都不會吃魚了,要不然絕對可以在魚肚子里吃出人的指甲來。

  周邊的雪地里到處都是血跡,很明顯是經過了一場慘烈的大戰,雙方都互有死傷。那么問題來了,之前斥候回報說爾朱榮這一戰贏得酣暢淋漓,為何在大營里會有這么多尸體呢?

  看起來似乎戰斗發生在半夜,那個時候,爾朱榮大軍應該是在慶功啊?

  源士康不是沒有外放歷練的無知少年,他很清楚,士兵一旦放下武器,心態也就崩潰了,再想組織起來跟敵人拼死拼活,不比登天容易多少。

  很顯然,葛榮軍的俘虜,沒有跟爾朱榮大軍拼死拼活的動機,按照以往的規矩,這些人搖身一變,成為爾朱榮麾下的士卒,幾乎不需要費什么力氣。

  爾朱榮也犯不著對著這些俘虜撒氣。

  壓下心中的疑問,源士康翻身下馬,亦步亦趨的牽著馬來到大營正門,只見這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守極為嚴密。完全沒有擊敗強敵之后的那種放松感。

  “在下乃是枋頭劉都督麾下,求見爾朱大都督。”

  源士康對門口值守的哨兵說道。對方見他孤身前來又只帶佩劍,應該不是來找茬的,于是進大營通報。

  本以為要等很久才見到爾朱榮,沒想到一炷香功夫不到,爾朱榮就親自出來迎接。一見源士康,就熱情的將其引到帥帳,只見這里堆滿了人,都是爾朱榮麾下親信。

  不少人源士康都認識,如高歡、賀拔岳、竇泰、爾朱兆等人,也有個不認識的大人物,站在爾朱榮身邊,似乎身份比高歡等人還高一截。源士康以前在元詡身邊當差,頓時猜出來,這一位一定是身為元氏,卻跟爾朱榮穿一條褲子的元天穆了!

  這里除了元天穆外,其他的人身上衣服全都有血跡,甚至還有人掛彩了。就是爾朱榮本人,衣服也是臟的,臉上還留下了一道血痕,很是狼狽。

  源士康暗暗猜測,昨夜只怕爾朱榮經歷了一場差點翻船的血戰!

  其實他猜得沒錯,要不是元天穆擔憂戰局,冒著違抗軍令的風險讓步卒匆忙趕來,今日軍帳里的這些人,小命估計全都交代在滏水河了。正是由于元天穆的抗命,才挽救了爾朱榮和他麾下重要將領。

  “劉都督是不是有信要給我啊,拿來拿來!”

  爾朱榮殷切看著源士康,就像是小孩子等待家長獎勵的棒棒糖一樣。他的表情神態嚇了源士康一跳,后者連忙將貼身放好的信交給爾朱榮。

  “大都督以不到萬騎兵力擊敗葛榮百萬大軍,雖韓信白起再世亦難再現此壯舉,可喜可賀。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高氏兄弟蠢蠢欲動,若其擊都督大軍于暮歸,大都督恐難抵擋,不可不防。

  再者,葛榮數十萬俘虜,大都督兵不過萬,若其躁動,恐亂兵將變盜匪,禍害河北,曠日持久。大都督可命葛榮軍中都督為各地長官,就近安置。而普通士卒分流,一部充實晉陽,一部充實河內及洛陽,一部打散后與其原部曲錯開后就地安置屯田。

  則一年之內,河北即可大定!

  另將葛榮斬首后傳首洛陽,并……”

  這封信洋洋灑灑很長一段,大部分都是在告訴爾朱榮要怎么安置葛榮的俘虜,怎么安排葛榮麾下的將校,怎么分配戰利品,怎么安排后續掃尾,方方面面都說到了。

  爾朱榮看完信,良久無語,帥帳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忽然,他拔出佩劍,直接撂在源士康的脖子上,雙目赤紅,似要吃人一般。

  “說!你是不是元子攸的內應!你是不是故意耽誤時間,將劉都督的信押后再送到我手里!”

  啥?

  說好的放聲大笑呢?

  說好的獎勵豐厚呢?

  爾朱榮這反應不對勁啊!

  源士康額頭上滴下一滴冷汗,訕訕說道:“在下接劉都督軍令,已經是快馬加鞭的趕來了。如有半句謊言,天誅地滅,人神共憤。”

  古人對于誓言很是重視,認為“舉頭三尺有神明”,誓言是不能亂說的,因為哪怕沒有人能記住,你頭頂上的“神明”還是會記得。

  爾朱榮將佩劍收回劍鞘,忽然一腳將桌案踢翻,拿佩劍不斷劈砍著倒霉的桌案,啼哭泣血嚎叫道:“費穆賊子誤我啊!若益守在,安有昨夜之敗!我麾下精銳折損過半,都是費穆賊子之罪啊!”

  沒有笑,倒是痛哭流涕了。

  此時源士康的心情很是復雜,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才好,于是干脆閉嘴不說話,雙眼看著帳篷頂。爾朱榮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丑態被外人看到。源士康忽然感覺自己很危險。

  很久之后,爾朱榮大概是發泄完了,他擦了擦眼角問源士康道:“劉都督還有什么別的吩咐沒?”

  “沒……沒了。”

  其實他還要你厚賞我,但是……這話源士康不敢說。

  爾朱榮解下佩劍,遞給源士康道:“你把劍交給劉都督,你問他愿不愿意回來,他要是肯回來,我讓他做軍中第二人。除了不能違抗我的軍令外,他在我麾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這……”

  源士康覺得自己這一趟根本不該來,爾朱榮眼里根本沒有他這個送信的,他始終都只記得寫信的那個人。這讓源士康感覺自己是個廢物,也就只能跑跑腿。

  “話我一定帶到。”

  “速去速回,來人啊,給源護衛牽一匹最好的馬!”

  爾朱榮十分大度的說道。

  源士康大悅,心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這年頭一匹好馬跟后世一輛好車差不多,且不說貴不貴,那都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得看機緣。

  總算沒白跑一趟。

  “你的馬我讓營房里好生照料,回話的時候記得把這匹馬騎回來。”

  爾朱榮又加了一句。

  源士康離去的身形一頓,差點沒轉身給爾朱榮豎個中指。

  ……

  “大都督,情況已經清楚了,昨夜襲擊我們的,就是河北渤海高氏的人馬。據說他們麾下精銳不少,人數也有數萬人,不可小覷。”

  賀拔岳沉聲說道。

  其他人都被屏退,軍帳內就剩下賀拔岳,高歡,爾朱兆和元天穆四人,爾朱榮在跟他們商議對策。昨夜那一悶棍打得太疼了,簡直痛徹心扉。

  雖然元天穆帶著援軍趕到,扳回一城,但總體說來,他們最多算是跟高氏的人馬“互相傷害”,或者說,吃的虧更多些。

  至于高氏的人馬為什么要突然襲擊,其實人家只不過是干了爾朱榮也想干,但還來不及干的事情,比如說突襲高氏的老巢信都!

  既然你都想搞別人,那別人把你搞了也很正常,對吧?這沒有什么好說的,自己蠢就別怪敵人賤。

  “報,營門外有渤海高氏派來的信使,求見大都督!”

  營帳外有親兵大聲叫道。

  “讓他進來說。”

  爾朱榮面色沉靜,實則已經怒到了極致。

  正在這時,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對著爾朱榮和其他人客客氣氣的行了一禮,態度不卑不亢。

  “昨日你部襲擊我大營,今日你還敢來,頗有膽色啊。”

  爾朱榮冷哼一聲說道。

  只見這文士淡然道:“得知大都督帶著大軍欲破葛榮逆賊,我高氏糾集數萬雄兵,于是昨夜夜襲葛榮軍大營,只是沒想到……大都督已經擊敗葛榮,并駐防于此,這都是一場誤會,都是誤會。”

  是誤會么?顯然不是。

  然而現在爾朱榮麾下精銳騎兵被重創,真要打起來,跟高氏不過是兩敗俱傷的結局。然而洛陽還有元子攸呢,如果爾朱榮失去軍隊,元子攸會怎么行動?

  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對方肯定干得出這種事情!

  一想到這些,又想起劉益守跟自己寫的那封信,爾朱榮深吸一口氣,面沉如水道:“那你回去跟高乾說,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就這?

  那中年文士一愣,隨即行禮道:“在下一定將話帶到,告辭。”

  等他走后,軍帳內眾人面面相覷,都是心有不甘,又不好說什么,畢竟爾朱榮還沒表態呢。

  “大都督……”高歡還想說話,誰知道爾朱榮一抬手道:“無需多說,我自有主張,都散了吧。”

  眾人陸續離去,唯有元天穆皺著眉頭留了下來。

  “賢弟……高氏如此囂張,我們不收拾他們,似乎說不過去吧?”

  元天穆也是對高氏的態度異常不爽。你得了便宜也就算了,還特意派人來賣乖,是生怕我們不知道么?

  真是豈有此理!

  “小不忍則亂大謀。葛榮還有幾萬俘虜在我們這里,將這些俘虜帶回晉陽,打散編入各部。不需一年,待我出兵晉陽,一定錘爆高氏兄弟狗頭!”

  爾朱榮恨恨說道。

  元天穆想了想,感覺這應該也是最穩妥的辦法。本來打爆葛榮,大軍應該是更上一個臺階,爾朱榮的權勢應該也要到魏國無敵的狀態。沒想到被高氏兄弟來這么一出。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高考狀元,打算回家慶祝的時候卻被人電話告知,你家房子已經被銀行收走,因為你爹媽欠了銀行幾個億,而且還跑路到柬埔寨了!

  現在沒爹沒媽沒房子還被限制消費不能坐高鐵飛機,甚至連大學學費都沒著落……之類的。

  那是怎樣一種臥了個槽的心情啊。

  一如現在的爾朱榮。

  “那就先把這筆賬記下來。葛榮這廝選址不行,不如我們退守滏水河南岸,并讓鄴城提供軍需補給。然后看看高氏有什么動作。

  若是高氏還要蠢蠢欲動,那么則讓朝廷宣布他們為葛榮余孽,我們聯合鄴城的兵馬共同征討。要是他們識相退回信都,則給一個可有可無,有名無實的官職給高乾一人。待明年我們再來收拾他們。”

  元天穆給爾朱榮出了個主意。

  “如此甚好,對了,我還有件事想請教大哥。”

  爾朱榮壓低聲音說道。

  元天穆好奇道:“愿聞其詳。”

  “怎樣不聲不響的弄死費穆。讓他死,又不讓別人認為是我們宰了他。當然,下毒和暗殺,都不行。”爾朱榮眼中兇光一閃問道。

  元天穆一愣,良久無語。

  ……

  源士康并未直接離去,而是離去之后又折返回來,讓門口的哨兵帶他去見賀拔岳。見到賀拔岳之后,他將劉益守交待的事情說了,賀拔岳倒也大方,將自己知道的那些細節,一五一十的跟源士康說了。

  總結一番就是,葛榮分兵的策略很正確,然而卻是被手下給出賣。至于他為什么會被手下出賣,那是因為他麾下大軍的結構,軍頭永遠只能是軍頭,再往上就是葛榮本人了!

  那些人為了更進一步,所以必須要找一個其他的途徑,或者說換個主公試試。有這種想法的人很多,高歡又是個很會來事的人,于是一拍即合之下,發生什么都不奇怪。

  等贏了葛榮以后,一來大軍經過最緊張的作戰后全部松懈下來,二是很多人都去安頓葛榮的戰俘去了,部隊建制被打亂。

  在大軍最脆弱的時候,高氏的人馬來了。賀拔岳事后估計,對方襲營的最多不過三千精兵,卻是恰到好處。人少了威脅不夠,人多了動靜大了,也不好指揮。

  賀拔岳在亂中護送爾朱榮往西南滏水陘而去,剛好碰到幾乎就快趕到大營的元天穆。爾朱榮只是派人通知元天穆打贏了,并且晚上扎營葛榮軍營盤,愣是沒想到元天穆并未一直等候,而是一路急行軍。

  最后大軍趕到后,正好高氏的人馬在營盤里也是失去建制,最后被元天穆的生力軍殺得北逃,死了一大堆人。

  聽完這離奇曲折的戰況,源士康在心里總結了一下,大概就是葛榮傻傻乎乎被賣,高氏卑鄙陰險偷襲,爾朱榮麻痹大意挨刀,元天穆運氣逆天翻盤。

  于是他告別賀拔岳,匆匆離開了爾朱榮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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