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了禮物,氣氛緩和了許多。
流蘇把禮物接過來,放在一側。
老夫人和宋弗說話,問到這些日子的事情。
朝堂上的事,宋弗也不能跟老夫人說,便挑挑揀揀的說了一些別的。
對于自己會嫁給陸涼川這件事,也只是說是皇帝想要讓她來刺殺陸涼川。
對于這樣的說法,大家也沒有多問。
看陸涼川對宋弗的態度,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婚嫁流程,而是真心實意的上心。
老夫人和溫氏剛剛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宋弗身上的嫁衣,絕非凡品,宮中可不會下這么大的血本。
一定是陸涼川準備的。
對于二人的事,大家沒有多問,只要宋弗好,就好了。
秦司弦也能看出來嫁衣的料子好,不過到底見識沒有太多,只知道東西好,不知道好在哪里。
秦司瑤卻是藏不住話,看見就想問了。
剛剛大家說話聊天,她也插不上話,這會等大家說完,才出聲道:
“弗兒姐姐這套嫁衣真好看,連配套的頭面婚鞋都樣樣精致,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嫁衣。”
聽到這話,宋弗微微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一旁的流蘇往前一小步,十分熱情的把這套嫁衣,從頭到尾都給介紹了一遍。
待說完婚鞋,眾人都往宋弗腳上看去。
大家聽著震驚之余,嘖嘖稱贊。
連沒人看到的地方,都如此用心,老夫人和溫氏相視一眼,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不是愛重到骨子里,如何會樣樣精致,樣樣用心。
眼下局面大定,宋弗能得此良人,大家心中高興,便也沒再問細節,只一起說著家常。
溫氏說起這些日子,她們離開京城之后的生活。
宋弗讓流蘇把當初京城的事情說了一遍。
提到蔣氏,秦司弦的面色有些不好。
從前的婆母居然做出那種事,實在是令人發指。
宋弗安慰道:“有些人就是如此的,跟弦姐姐你沒有關系,不必把他人的錯誤攬到自己身上。”
秦司弦:“我知道的,就是想到當初,心中會后怕,我如何都好,怕雪兒……”
說到當初的事,溫氏一臉感激的看向宋弗。
“還好當初和離,要不然的話,現在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光景。
“弦兒能有如今的日子,雪兒能好好的活著,全都是弗兒你的功勞。
“這件事,舅母是萬分感激,若不是你,哪有弦兒和雪兒的今日。”
宋弗笑了笑,開口道:
“舅母言重了,那件事,歸根結底是弦姐姐自己能立起來。要不然,我再如何,弦姐姐若自己不愿意和離,也是沒有用。”
秦司弦心中后怕,當初她確實有一些猶豫的,所幸,還好。
老夫人:“如今,大家都好就好。”
溫氏也接話道:“是是是。”
大家坐在一處,說了好一會話,氣氛其樂融融,宋弗看著大家說話,心中滿足,覺得……再沒有任何遺憾了。
等過了一會兒,流蘇又進來稟報:
“娘娘,秦大將軍和兩位小將軍也來了。”
宋弗起身,眼中亮亮的:
“舅舅他們也來了。”
秦司瑤興奮道:“父親和哥哥們來了。”
屋子里,大家都站起來,朝門口看去。
隨即,宋弗便看到舅舅秦重,表哥秦闕,表弟秦曉一起進來。
他們身著便服,特別是秦闕和秦曉,還特地收拾了一下。
秦司瑤最先迎上:“父親,哥哥。”
秦重摸了摸秦司瑤的頭,往屋中看過來:
“母親。”
秦曉也上前打招呼:
“祖母,母親。”
秦闕:“祖母,母親,弗兒,弦兒也來了。”
眾人一番打招呼,語氣里滿是感慨。
當初秦家受晉王貪污案牽連出事,若不是陸涼川出手,現在的秦家已經分崩離析,妻離子散。
更不說他們到邊境,還遭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殺,不用想,也知道這件事是誰干的。
現在大家都好好的,秦重心中一陣唏噓。
老夫人看著眾人來,滿眼都是欣慰:
“好好好,見著你們都安然,便比什么都好了。”
一旁的溫氏看著自己的丈夫,兩個兒子,一下淚濕了眼眶。
秦重過來,握住溫氏的手。
之前大家都只是傳信,在信中知道彼此的狀況,現在見了面,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
秦闕像宋弗走過去,看著一身嫁衣的宋弗,眼底滿是驚艷。
自己這個表妹生得好,如此一見,只覺得她貌若春花,傾國傾城。
“弗兒今日真好看。”
身后,秦曉也上前來:“見過弗兒姐姐。”
宋弗看向他們,臉上露出笑意。
前世,秦家父子在去流放的路上,遇到刺殺而死。
現在他們還好好的活著,而且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以后陸涼川一定不會虧待他們,這個結果他十分滿意。
宋弗對他們微微屈膝,行了一個閨閣禮:“表哥,阿曉,多謝你們前來。”
秦闕開口道:“是殿下的意思,你沒有親兄弟,我們雖說是表親,但也是血親,便由我們送你出嫁。”
秦曉:“是啊是啊,弗兒姐姐,早幾日收到消息,我們都激動壞了。”
宋弗眼眶含淚,不僅是感動于秦家對她的情誼,感動于重生之后,還能感受到親情,還有陸涼川……
這么重的恩情,她要如何才得以為報。
秦闕看向宋弗,低聲道:“弗兒,殿下都和我們說了,當初他會出手是因為你,還有是你讓他護著秦家……”
“弗兒,你是秦家的恩人。”
宋弗搖搖頭:“大家都好就好。我做的都是小事,主要出力的是殿下,秦家,該記著殿下的恩情。”
秦闕看著宋弗,想到陸涼川說的話。
陸涼川一直在說宋弗的功勞,宋弗一直在說陸涼川的功勞。
這兩人,倒真是一家人。
秦闕也沒有多說,換了話題,和宋弗說了一些邊境的情況,還有他們這回來,周圍的兵力分布。
宋弗聽得認真,和秦曉一起坐下多問了幾句。
秦家的人都來了,喜房里一下便熱鬧起來。
流蘇看著這一幕,也不由得濕了眼眶。
雖然娘娘心里不說,但是她知道,娘娘一直記掛著秦家,現在這么重要的時刻,秦家來了人,對于娘娘一定意義非凡。
一旁的夏鳶,見著這一幕,已經泣不成聲。
她怕被人看見,悄悄的躲在一側哭。
親情是她最渴望的東西,但她從來沒有擁有過。
以前似乎也不在意,現在見著才知道,不是不在意,是在意不了,便直接忽略了。
這一刻,像觸動到了心底的一根弦,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
父親不喜歡她。
若她有利用價值,會給她幾分臉色。
若她沒有價值,對于她父親來說,她便是累贅。
她的母親恨她,恨她沒有幫她挽回丈夫,恨她不是個兒子,不能光耀門楣,恨她不夠優秀,不能為她父親創造價值,從而給她母親好臉色。
她母親把所有的錯處都歸結于她。
而且,因為她母親認為她是她生的,所以可以支配她的所有,可以控制她的所有。
一旦她反抗,那就是不孝不敬不是好女兒,甚至不是個人。
她的母親,無所不用其極的侮辱她。也無所不用其極的傷害她,冤枉她,污蔑她。
她的母親通過這樣的侮辱,來證明自己是對的,通過各種各樣對她的傷害,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從前她不懂,也恨她的母親,恨到自殘,恨到看這個人世間,滿是怨懟。
后來她懂了,只覺得她母親可憐,無知且愚蠢,但因為這種關系她逃離不了,便始終感覺到痛苦。
從前,她想去證明。證明自己沒有自己的母親說得那么差,那么壞,那么傷天害理,不可理喻。
后來她覺得算了。
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知道你是冤枉的。
侮辱你的人,她就是存心要侮辱你。
傷害你的人,她就是故意要傷害你。
你不知道對方懷著怎樣的目的。
但是沒關系,現在她已經學會了告訴自己:別人這樣做,不一定是對的,她傷害我們,但是我們,不可以傷害自己。
雖然在有這樣的念頭的時候,她的心里能好受一些。
但因為有母女的這層關系,他知道自己永遠逃脫不了,這一生,痛苦將如影隨形。
她羨慕旁人,一家人其樂融融,也羨慕旁人,哪怕沒有爹疼沒有娘愛,還有外祖還有舅舅,總有心疼的人。
但是她沒有,她的舅舅是吸血鬼,因為她的母親不受寵,因為她的母親想要通過指責她來證明自己沒有做錯,而給她加上諸多的罪名。
導致她母親的娘家人對她惡言相向,拳腳相加,罵她豬狗不如,罵她不得好死,罵她狼心狗肺,罵她是白眼狼。
她從前,從來不知道千夫所指是什么滋味,也從來不知道,被自以為是的親人扎上一刀是什么感覺。
從前,小時候聽人說,外面壞人很多,這個世界有些混亂。
后來她知道,最壞的人就在自己身邊,最惡心的人就是這些所謂的親人。
她盡了自己所有的努力,擺脫掉這些爛人,但想起來的時候,依舊會覺得痛苦,且這種痛苦無法消解。
似乎永遠不能,或許永遠不能。
但是沒關系了,過一天是一天,人總要活著……
流蘇到她,察覺到她的情緒,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企圖給她安慰。
對于夏鳶的事,她是知道的,當初用夏鳶,公子那邊來的資料,便是她送給娘娘的。
此時見夏鳶如此情緒,心中也能理解幾分。
流蘇是孤兒,沒有感受過這種親人之間的情誼,但是她從小見得人性諸多,便明白:
有些人,她壞,并不因為跟你有什么親人關系,便不壞了。
只是你剛好這么倒霉,碰到了這樣的親人。
有些人,她壞不壞,她蠢不蠢,他惡不惡,跟你有什么親人稱呼,沒有關系。
有些母親為了爭寵,殺死自己的兒子女兒,只為了陷害另外一位得寵的姨娘。
還有一些母親,為了得到丈夫的寵愛,讓自己的子女日日生病,就為了讓丈夫來看一眼。
世上就是有壞人的,有些壞人會因為自己承擔了某一個角色,而幡然醒悟變好。而有一些壞人,絕不因為自己有了新的角色而有所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他們自私自利,可以為了自己的逍遙快活,而把自己的一雙兒女,從高處推下去。
他們也可以為了得到自己夫人的財產,把夫人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溺死在水里,如此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夫人的所有東西……
流蘇沒有說話。
她知道自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她沒有在夏鳶的處境,便也感受不到夏鳶的為難與痛苦。
夏鳶平時話少,但絕對忠心,對娘娘的事盡心盡力。
在她看來,夏鳶是可以信賴的人。
她靠近夏鳶,低聲道:
“你的事,我大約也了解一些,你不用在意那些人的看法,他們那樣說你,都是有目的的。壞的是他們。”
夏鳶看著她,臉頰落下兩行熱淚,卻也始終克制著。
“多謝你,現在已經好多了,最黑暗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
流蘇點點頭:“我認識的夏鳶,不是那個樣子的,無論他們怎么說你,我都當你是朋友。”
夏鳶眼中含淚,對著流蘇笑了笑,開玩笑似的說:
“在我們老家,我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若是別人這樣詆毀我,我可以辯解,可以為自己開脫,甚至可以叉著腰破口大罵。
“但是,因為詆毀冤枉我侮辱我四處去說我壞話的人,是我的親生母親。
“大家便想當然的就會相信她的話,大家不會相信一個母親會那樣說自己的女兒。而會覺得一定是女兒十惡不赦天地滅之,才逼得一個母親說出那些話。”
流蘇:“外人其實不關心,他們也不想知道,他們就想看熱鬧,就想嚼舌根:你看那那誰誰誰家的女兒,怎么是這樣的人。”
夏鳶:“母親每每去街頭巷尾,和人說起我,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我是那個始作俑者。
“她不敢怪我的父親,便把所有的矛頭都對準我,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顯得她沒有錯。”
流蘇:“她不在意你的感受。”
夏鳶搖搖頭:“不,她在意,否則她如何知道以怎樣的方法能刺痛我。
“她就是想要讓我也理解她的痛苦,如果我不能理解,她就要把我也拉進跟她一樣的深淵,然后來擁抱我,以彰顯他的母愛。”
流蘇:“自私又病態。”
夏鳶低下頭,擦了擦眼角,臉上淚痕斑駁,她側頭,悄悄對流蘇說:
“現在,我很好。”
剛剛說了那么多,流蘇只是替夏鳶感覺到難過,在夏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忍不住淚濕了眼眶。
“夏鳶,以后都會好好的。”
夏鳶看向宋弗,目光挪向流蘇,點點頭,笑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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