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徐之斐微微一愣,繼而輯手行禮,回道。
“回圣人話,微臣是麟功元年生人,今年及弱冠,二十又一。”
“二十又一,嗯。”
李鎮捻須,頷首肯定道。
“倒是與我家老三的閨女年紀相仿。”
徐之斐聽到這話,不免錯愕。
“蘭,蘭陵公主?圣人您的意思是……”
鎮國公徐達立馬在徐之斐腦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放肆,剛夸你兩句,你就敢去揣摩圣人所思了?”
這時徐之斐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多大的話,立馬攥緊了手中的笏板,向李鎮躬身道。
“微臣僭越,請圣人治罪。”
李鎮微微一笑,拍了拍徐之斐的肩膀,目露贊許神色道。
“無罪,你先回去吧,我聽聞昭武將軍所說,你自北荒返京,尚且不曾踏足家門,只在城外驛站歇息了一晚就來參加朝會,實為可貴,趕緊回徐府才是。”
“謝過圣人,微臣告退。”
徐之斐如蒙大赦,轉身就快步走出了坤寧宮。
徐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禁笑罵了一句。
“這混賬小子,是長進了不少。”
一旁的李鎮也是認可的頷首,回道。
“看樣子蒼貉這么多年沒少教他本事,能在邊關熬了這么多年,心性可貴。”
兩位站在大玄國山巔的老者一前一后在茶案旁落了座,身旁的寺人也趕緊端來了爐火和新烘烤的宮廷糕點。
徐達捏起一塊曬干的肉脯,邊咬邊說道。
“這小子打小時候那性子就無法無天,跟蒼貉那家伙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咱們大玄的將領里也就蒼貉能治理的了他,事實證明,我老頭兒還沒看走眼。”
鎮國公口中的蒼貉將軍正是現如今金吾衛統領,位居正三品,以前是他徐達手下的兵卒,寒門出身卻骨子里格外剛強,這才被徐達器重,一路提拔至金吾衛統領。
李鎮捧起茶盞,吹了吹漂浮的熱氣,與徐達以多年老友的身份暢談起往事來。
“你年輕那會兒也差不了多少,還記得在麟功元年,在草原上打扎合部族的那場仗嗎?”
徐達拿過茶盞,自己倒了一杯好茶后說道。
“怎么不記得,那場仗可是從天將破曉一直廝殺到了天黑啊,兩邊都死傷慘重,我聽見你和黃廣孝商議撤兵,我便領著三百死士單刀深入四百里,直取了扎合那狗東西的腦袋,回來時聽到京城青蚨信急報,說我有了兒子,腰帶上還別著扎合腦袋,就高興的喝了一葫蘆酒。”
回想起當年,李鎮眼神里就有了些許神往,笑罵道。
“你當年可比你兒子還要目中無人,我在即位新圣人,你就敢當著一眾將軍的面給我甩臉子,你要領兵去追殺扎合,我不允準,說你敢去,我就斬你首級以正軍法鐵律,你好小子,竟敢說什么斬你之前先等你去斬了扎合。”
談話間,李鎮已經讓寺人端來了炭爐和陳釀,他們二人都是習慣了軍營生活,一日不聞軍鼓就渾身不自在,因此宮里極精致華美的飲食,也從不對二人胃口。
當下,兩人就一邊炙肉下酒,一邊暢聊當年。
徐達切了一塊梅花肉,擺在炭爐上,調整好爐火位置后笑道。
“年輕那會氣血重,哪顧得了這些,后來我也才知道,你比我先得到信,知道我有了兒子,這才不肯我去犯險,時間一晃可真快啊,當年那還沒七斤的臭小子,現在都能去邊關殺敵護國了。”
看徐達烤的一面夾生,一面焦糊,李鎮一巴掌拍走了他的手,拿過鐵夾自己動起手來,同時還調侃道。
“你老小子三十才得一子,我原以為你會當祖宗供著,誰知道你把帶兵的那法子都用在自己兒子身上,十六歲就給他扔去了邊關,當真不心疼?”
徐達淌凈了杯里的茶水,倒下了那酒液醇香如油的陳釀,抿了一口才滿意的說道。
“徐之斐那小子皮實,禁得住打,兔崽子小時候就不是省油的燈,我越打的厲害,他就越是跟我對著干,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若是個一挨揍就服軟的慫包,老子反倒看不上他了,但說不心疼肯定是假的,不然我也不會把他送到蒼貉的手底下了。”
沒等李鎮開口,徐達就湊上了上去,追問道。
“老哥哥,我問你一話,你可不能對我說假話。”
這一湊猝不及防,李鎮險些把燒紅的夾子杵徐達臉上。
“你有屁就放,跟我這藏著掖著做什么?這火夾子可不長眼。”
徐達切下一塊肉,塞進嘴里后回問起李鎮道。
“也沒什么,就是剛剛你和我家那混賬小子說的話,那小子不是和你家老三晉王爺的女兒年歲相仿嗎?你的意思難不成是要賜婚?”
李鎮放下手里的物件,拿起佐料木匣,均勻灑下后說道。
“確實,我是有這個意思,靈澤這丫頭性子是靜了些,但模樣在宮里的公主之間可算的數一數二,絕不會委屈了你家之斐,但年青人之間,還是要兩情相悅的最好,朕可不是那迂腐之人。”
徐達放下酒盞,問道。
“別怪我多嘴,你家老三的事兒我多少也知道些,蘭陵公主幾年前就一個人住在了姜府旁的廢園里,就連那早逝的生母也身份不明,老哥哥,你能不能給我透個底,說說這事情。”
“徐達啊徐達,你這嘴啊,若跟了以往帝王身邊,早就鳥盡弓藏了,哪里留得住你,也就朕最重情義,你是什么都敢問啊。”
李鎮指著徐達的鼻子,剛想罵幾句臟的,又給憋了回去,擺擺手說道。
“算了,就和你說說吧,但你可得保證,絕不與其他人說起,不然朕一定拔了你這老賊的舌頭。”
“我發誓。”
“罷了罷了,我就和你說說吧。”
李鎮嘆了口氣,捏起酒盞,抿了一口后緩緩說道。
“我家老三和其他幾個兄弟最不同,年輕時也是玉京城里數得上的風流子弟,后來我為他訂下了一門親事,是南衹國的公主,也算是門當戶對,還能修兩國盟好,可你猜怎么著。”
這下可把徐達說起了興致,連忙追問起來。
“怎么著?”
李鎮提起這事就覺得頭疼,喝了半杯陳釀后罵道。
“這狗東西在南衹國使者來的前一晚上,帶著個懷胎七月的年青道姑進了宮,朕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人道獨尊,擺脫兩教統治天下,可結果生的幾個不省心的東西,老大娶了道姑,老三也要娶道姑,老四更是不得了,直接遁進了青雀山當了道士,他媽的,老子真怕哪天老二給我帶個尼姑回來。”
說到這里,李鎮身處圣人之位這么多年,少見的動怒罵了娘,而徐達也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可看見李鎮那眼神,又立馬憋了回去。
徐達咳嗽了兩聲,換了副正經面孔問道。
“那道姑就是蘭陵公主生母?她到底是什么人?”
李鎮嘖嘖兩聲,感慨道。
“那可是青雀山前任掌經真人,有時候朕真想不通那畜生到底給人家女真人灌了什么迷魂湯,能讓人家女真人棄了那么多年的長生大道,甘愿跟他下山入了紅塵。”
聽到這里,徐達也詫異無比,但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豎起了大拇指。
“當年我們老哥倆要是也有這種風流本事,也就用不著把江南道的窯子逛了個遍了。”
李鎮拿起鐵夾,警告起徐達道。
“你這破嘴,朕以后一定拔了你的舌頭。”
徐達拿起酒盞,一飲而盡。
“我不說了,我自罰一杯,陛下你接著說。”
“這怕是獎賞吧,還自罰一杯。”
李鎮揉了揉眉頭,繼續說起當年的往事。
“那年我沒允準老三退婚,勒令他和那南衹國的公主完了聯姻,但卻默許了他將那女真人藏在府上,后來靈澤就出世了,但偏偏這丫頭就是那女真人命里的最后一劫,為了保住自己女兒性命,那女真人強行改了她的命數,但從此自己卻丟了全部境界,還落下了極重的病根,太醫調理了多年,可她還是沒撐住去了,自此以后,老三就換了副性子,也把靈澤送到了宮外,表面上不管不顧,背地里每月可不知道給公主府上送多少錢。”
徐達微微頷首,不免感慨。
“倒真是苦命的丫頭,若徐之斐那畜生這能和蘭陵公主成了,老子一定要好好監督他,不過以我對那小子的認知來看,能不能成怕還是個問題。”
李鎮眉頭微微上挑,詢問道。
“噢?之斐他已經有了中意的姑娘?”
徐達哼了一聲,看向檀窗外道。
“還不就是絳雪庭的那個楚女,當年他和太孫為了爭搶那花魁,扔了不知道多少銀子,老子那天差點給他腿打斷,如果不是因為那事情丟光了我徐家的臉,我都不至于給他扔北荒邊關去。”
聽到這話,李鎮眼神微動。
那絳雪庭里藏身的正是貓將軍玄照之女玉面貍,那姑娘知道的大玄秘辛可不在少數。
但這些事情,作為鎮國公的徐達卻并不知曉。
李鎮放下杯盞,面色恢復如常,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些事情以后我們為長者還是少干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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