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大唐奴牙郎 > 第406章 為人父
  涼州城,州府治所,議事堂。

  夏末秋初,城中酷暑難當,然而身處議事堂中的眾人,卻是如墜冰窖,戰戰兢兢。

  周鈞坐在上座,安思順坐在一旁,

  堂中有典吏唱名,又大聲宣讀罪狀,只要是被叫到名字的官員,全身顫栗,趴伏在地,稍后就有武衛拖走,押入牢中。

  王鉷經營大磧商路,涼州城作為商路長行的首站,城中大小官員或多或少都與王鉷有過交集,或是行賄,或是勾連。

  掌握了王鉷賬冊的周鈞,借著朝廷除貪為由,將涼州城中的多股勢力,連根拔起。

  這其中,就有不少包括安家在內的昭武九姓。

  眼見一名出身安家的官員,被叫到名字之后,兩腿癱軟的被武衛拖向門外,安思順偷偷瞧了周鈞一眼,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更別提開口求情了。

  安家與李林甫暗通曲款,安思順和他的父親安波注,為表忠心,更是親筆寫了不少諂媚之信,交給了李林甫。

  周鈞從長安到涼州城時,安思順還心存僥幸,以為前者不知,故意緩了幾日才去見他。

  未料到周鈞見到安思順的第一句話,便是『鈞來涼州之前,曾去詔獄探望過李林甫,他言及河西安家,盡是褒揚之語,還言道,望鈞照拂一二。』

  安思順聽見這話,背后冷汗津津,心中滿是驚懼,險些想要稽首請罪。

  周鈞也沒理會他,直接入了州府治所,又招來了大小官員,便有了開頭的問罪一幕。

  唱名整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

  當名冊讀完的時候,留在議事堂中的官員,只有原先的七成,人人臉上都是劫后余生的表情。

  周鈞冷冷看向堂中的官員。

  這些人中,有些罪過較小,有些當且記下,真正能夠做到忠于職守、兢兢業業的官員,怕是連三成都不足。

  周鈞看向身旁的安思順,沉聲說道:“安大夫。”

  安思順一驚,先是應了一聲,接著定了定神,又回道:“請駙馬示下。”

  周鈞:“王鉷貪贓枉法,大磧商路混亂,給了吐蕃軍可趁之機,致使整個隴右局勢大壞。涼州有不少官員,與王鉷共謀私利,致使朝廷稅賦受損,實乃大過。”

  安思順連忙點頭道:“駙馬所言極是,安某有失察之責。”

  周鈞擺手說道:“安大夫身為河西節度使,一邊要防范外敵,一邊還要司管軍屯等事,兩邊無法兼顧,也是自然。”

  安思順松了口氣,瞧這架勢,周鈞是不打算借題發揮,為難自己了。

  周鈞話鋒一轉,又說道:“吐蕃犯邊,安大夫分身乏術,還是多關心軍務一些,武威郡政事可以放給下屬,這樣也不至于兩頭都顧不過來。”

  安思順一愣,周鈞這話的意思,明顯是在叫拿武威郡的治理權。

  安思順張了張口,有心想要拒絕,但仔細一想,卻心中無奈。

  一來,周鈞乃是隴右黜陟使,本來就管著官員的升遷獎懲;二來,王鉷貪腐一案,涼州官員大多深陷其中;三來,安家與李林甫有著瓜葛,這一事成了把柄,被周鈞握在了手中。

  想到這里,安思順深深嘆了口氣。

  世事難料。

  就在三年前,安家還與周鈞是盟友的關系,兩家關系融洽,但是為了均勢投注,安家又與李林甫牽上了線。

  讓安思順和安波注做夢也未想到的是,周鈞成了駙馬,又攬了大權重回河西,而不可一世的李林甫,居然落了個倒臺身死的下場。.

  想到這里,安思順口中滿是苦澀,只是對周鈞拱手說道:“一切聽駙馬安排。”

  出了府所,周鈞坐在馬車上,看著武威郡的官員名錄。

  借著王鉷之案,清理武威郡官場,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就是要將忠于自己的人,安插到武威郡中那些空缺出來的崗位上。

  灞川的公主府,按照大唐儀制,本來就設立了公主邑司,司中錄遷了令、丞、主簿、典吏等等官員。

  自從公主設了府第,這些低層官員,除了宮中來的,另有不少來自灞川別苑,都是周鈞一手提拔上來的親近,生活用度統統由駙馬發放,自然是忠心耿耿。

  這次離開灞川,去往沙州赴任,周鈞隨行就帶了不少公主府中的官吏。除此之外,孔攸這些年在涼州城中,也借著金家之勢和工匠內坊,發展栽培了不少有才的賢士。

  眼下武威郡中官員空缺,正好由這兩批人補缺上去。

  周鈞一邊思考著官員安排,一邊回到了金家宅院。

  金鳳娘帶著朝暮,等在大門外。

  瞧見周鈞的馬車,朝暮脆生生喊了一聲阿耶。

  周鈞聽見這喊聲,叫停了馬車,掀開帷簾走了下去,一把抱住飛奔而來的朝暮,哈哈大笑了起來。

  數年未見,朝暮脫了些許稚氣,眸子中多了些靈氣,說話做事隱隱能看出大戶的風范。

  周鈞抱著朝暮,走到金鳳娘的身邊,點頭說道:“暑氣未退,先進屋里去。”

  金鳳娘瞧著周鈞,猶豫了片刻,口中小聲呼道:“二郎如今做了駙馬……”

  周鈞:“不礙事,進屋吧。”

  入了堂中,金家的大管事申叔公,向周鈞稽首行了拜禮,又引后者入了中苑。

  周鈞找了一處涼亭,先是放下朝暮,又對申叔公問道:“同行的李將軍,可安置妥當了?”

  申叔公:“回家主,李將軍安排在了內坊。”

  周鈞:“明日由你領路,我和李將軍要去見一見,金家長行坊那些新進的『伙計』。”

  聽見這話,申叔公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又說道:“那些伙計都住在嘉麟縣北的堡城,距離涼州有些路程,想要當日來回,怕是要早些出發。”

  周鈞:“好,明日用完早飯,我們便出發。”

  申叔公應了一聲。

  眼見申叔公走遠,等在苑口的金鳳娘,這才走了過來。

  周鈞一邊陪著朝暮嬉鬧,一邊對金鳳娘問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里,金家安好?”

  金鳳娘:“你在長安的時候,孔參軍把一切管理的井井有條,妾身陪著朝暮,安心無憂。”

  周鈞看向金鳳娘,沉默片刻,接著柔聲問道:“鳳娘,你可曾怪過我?”

  金鳳娘一愣,奇道:“鳳娘為何要怪二郎?”

  周鈞:“鳳娘本是金家之主,是我接了過來……”

  金鳳娘搖頭笑道:“二郎多慮了。倘若不是二郎接手,金家因為長行禍事和康家構陷,如今怕是早就家破人亡。鳳娘每每想來,都覺得將金家交到二郎手中,卻是我這一生中做過的最正確的事情。”

  周鈞嘆道:“你能這么想,就好了。”

  金鳳娘:“不光是鳳娘,金家上下,無論是誰,都視二郎為明主。說句好笑的話,倘若二郎今日下令,要將我和朝暮逐出宅子,怕是無人會生出異議。”

  朝暮聞言,有些畏懼的看向周鈞,眼中也多了些霧氣,仿佛生怕父親再也不要她了。

  周鈞心中嘆了一聲,先是看著金鳳娘,又看了看身旁的朝暮,輕輕說道:“再過些時日,我就要去往沙州平叛。倘若得勝,你們便隨我去西域吧。”

  金鳳娘聽見這話,愣在當場,忍不住問道:“去西域?二郎何出此言?”

  周鈞:“鈞承了圣旨,重修大磧商路,癥結不在沙州,卻是在安西。處理完涼州和沙州之事,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將會在西域住下。朝暮自出生以來,與我聚少離多,都是鳳娘一人在撫養,我心中頗感虧欠,故而打算帶你們母女二人,一起去西域住下。”

  金鳳娘聞言,有些匪夷所思,不由問道:“二郎去西域,會住下多久?”

  周鈞:“很久,很久……”

  朝暮在一旁問道:“倘若去了西域,阿耶就會陪著朝暮,不再離開嗎?”

  周鈞輕輕點頭,又對金鳳娘柔聲說道:“早些年在長安時,你我二人結緣,后來雖說分離,但卻有了朝暮。得女若此,鈞自然不能拋下鳳娘不顧,于情于理,總要許你一個安身之所。”

  金鳳娘聽見這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結結巴巴的問道:“二郎的意思是……?”

  周鈞摸了摸朝暮的頭頂,笑著說道:“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阿耶。帶上你的阿娘,隨我一起去西域吧。”

  朝暮的眼睛亮晶晶的,聽見周鈞的話,開心的蹦起來,一把抱住了后者,再也不肯松開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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