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大唐奴牙郎 > 第299章 西風嘯(九)
  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

  畫月持著雙股劍,在庭院中沐著月光,演練樊公孫氏所教的劍法。

  只見她身輕如燕,劍光如梭,院中燭火發出的微光,經過劍身的反射,將整個庭院照的忽明忽暗。

  一路劍法練完,畫月收勢,又長吁了一口氣。

  剛想轉身離去的她,突然瞥見院中的石椅上,不知何時,坐著一位老者。

  感官靈敏的畫月心中一驚,這老者在身旁這么久,她居然渾然不知。

  將雙劍慢慢握緊,一臉戒備的畫月,仔細看向那老者。

  對方的臉依稀有些眼熟,正是昨日在客棧大堂中演奏胡琴的費翁。

  畫月剛想開口相詢,不料費翁先開口問道:“女娃,你的劍法,是誰教的?”

  畫月遲疑片刻,含糊說道:“一位長輩。”

  費翁問道:“你那長輩,可是姓公孫?”

  畫月不清楚對方的來意,聞言有些緊張。

  費翁慢慢站起身來,敲了敲佝僂的脊背,對畫月說道:“某年少時,曾去關中游歷,有幸見到公孫氏的劍舞,當真是器動四方,如夢如幻。”

  聽見老者口中的贊賞,畫月臉上隱隱現出得意。

  費翁見狀,微微搖頭,又說道:“只不過,公孫氏的劍乃是舞優之劍,卻非武者之劍……說到底,中看不中用罷了。”

  聽見這話,畫月有些氣惱,對費翁說道:“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閃了舌頭。”

  費翁也不辯解,只是站定在原地,示意畫月出劍。

  見對方年事已高,又不像有武藝在身,畫月起初還想推辭。

  費翁用言語相激,畫月實在氣不過,終于向前者刺出了一劍。

  這一劍去勢極快,又夾雜著殘影,尋常人恐怕連如何出劍都看不清楚,但令畫月震驚的是,費翁僅僅只是伸出手掌一推,就將這一劍擋了下來。

  畫月不敢相信的看著對方,費翁卻說道:“別愣著,公孫氏教了你什么劍招,統統使出來便是。”

  畫月咬咬牙,循著公孫大娘的劍招,全力施展了起來。

  費翁雙腳立足之處為圓心,一臂所長為半徑,就在這一個圓圈之中,動作也不見多快,只是停、走、彎腰、側身幾個動作,就將畫月的劍招統統躲避了過去。

  一整套劍法使完,畫月累的氣喘吁吁,卻連費翁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碰到。

  驚訝、沮喪和懷疑,使得畫月拿劍的手,都微微顫抖,整個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費翁看著畫月,輕輕嘆了口氣:“你這女娃,本事倒還有些,但心性實在太差……喜怒形于色,哀怨生于心,豈有不敗之理?”

  畫月低下頭,看著手中的劍,整個人發愣在原地。

  費翁:“劍法與戲舞不同,戲舞有編排,亦有戲本,而劍法則不應拘泥于劍譜,沉迷于劍招,卻是見機而行事,因勢而利導。”

  畫月聞言,心中一凜。

  一旁,剛剛進了院子的周鈞,從頭到尾瞧見了畫月和費翁的比試,一邊在心中猜測費翁的身份,一邊走過來拱手說道:“敢問……?”

  費翁對周鈞擺擺手:“閑話留在路上講,讓你的手下開始收拾行裝。”

  周鈞怔在原地:“收拾行裝?去哪里?”

  費翁:“莫要多問,遲了就有麻煩。”

  周鈞思慮片刻,喊來孫阿應和龍祁,命他二人傳令下去,打包行李,以備不時之需。

  聽見動靜,早起散步的封常清,來到院中,見到周鈞一行人打算離開,心中疑惑,問道:“周監這是要去哪里?”

  周鈞還未回答,罕古麗突然跑了進來,又對費翁說道:“印主,他們來了。”話音剛落,客棧外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就連地面也跟著抖動了起來。

  周鈞與封常清對視了一眼。

  周鈞下令,抬來重物,封住院口,又讓孫阿應領唐卒穿甲持戈;封常清來不及去叫醒安西軍卒,便找來一身革甲,又臨時選了一把趁手的兵器。

  此時的石城鎮,天邊還是微微發亮,許多居民仍然在半夢半醒之中。

  院墻外雜亂的腳步聲和兵刃的相擊聲,將整個長云客棧籠罩在了緊張和不安的氛圍之中。

  孫阿應等唐卒拿出手弩,攀上墻頭,看著昏暗中涌來的敵人,沒有絲毫的留情,按下了弩機。

  只聽一陣刺耳的破空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在墻頭。

  一聲又一聲沉悶的慘叫,紛紛從院墻外傳來。

  封常清經歷過戰陣,只聽了一會兒,便知曉院墻外的敵人,并沒有受過什么訓練,僅僅只是遭受了一陣箭雨,便有人轉身想逃。

  就在院墻上的唐卒,弩機殺敵的時候,費翁從地上撿起一段樹枝,又對畫月說道:“女娃,劍究竟是怎么用的,等會你可瞧仔細了。”

  畫月面露疑色,還沒來得及詢問,小院另一側的院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土石飛濺,墻體坍塌。

  一根鐵杵,破開院墻,打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又一群敵人從缺口處,沖進了小院,卻是利用聲東擊西的辦法,打了周鈞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孫阿應連忙指揮唐卒,變陣迎敵,龍祁則帶著龍部護衛,守在了周鈞的身邊。

  那用鐵杵破開院墻的人,是一個身形高大、肌肉賁張的沙陀。

  除了他以外,另有幾人,周鈞倒是也認識,這其中就包括使藏幡劍的道士清衍子,還有昨日見的那身穿紅衣的妖嬈男子。

  領著眾人的清衍子,在小院中看了一圈,最終將視線落在了費翁身上。

  他先是將武器收好,又恭敬的說道:“隱門執堂清衍子,見過右印主。”

  拿著樹枝的費翁,在院中眾人的注視下,慢慢走上前去。

  在周鈞看來,這位擅長演奏胡琴的老者,昨日還是一副尋常百姓的模樣,現在卻完全換了個人一般,渾身上下隱隱散逸著一股肅殺的氣場。

  費翁站在院中,初升的陽光照在他的背上,將他整個人照的如同出云山巔一般,巍峨高峻,巋然不動。

  清衍子見狀,躬身行禮,額頭上隱隱有汗珠溢出,口中強自說道:“隱門執堂捉紅,還請右印主回避。”

  周鈞和封常清聽見這話,二人心中有著不同的理解。

  周鈞自然知曉,這群人的目標,正是自己;封常清卻以為,他調查北方軍卒暴斃一事,無意間發現隱門蹤跡,故而下令安西都護府追查,卻是走漏了風聲,引來了殺手滅口。

  費翁將樹枝斜指向地面,絲毫沒有讓路的打算。

  清衍子咬著牙,語氣放緩,再次勸道:“此次捉紅,關乎隱門將來的生路,右印主當以大局為重,否則的話,就是與全派上下為敵。”

  費翁朗聲說道:“隱門成立之初,以天神大同為己任,傳教立信為根本……現如今,還剩下些什么?殺人、劫貨、滅門、掠口、瀆神……你們摸著良心問問自己,心中可還有神靈?”

  清衍子聞言,身體一顫,手中的動作也頓住了片刻。

  一旁的秦相璧見狀,連忙喊道:“莫要聽他胡言亂語!隱門要想壯大,想要成為西域第一大派,去掉這些老頑固就是當務之急!”

  院中的罕古麗,冷冷對秦相璧說道:“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

  看見罕古麗,秦相璧恨恨說道:“師妹你好狠的手段,昨日入了客棧,你就在我身上下了冥花,這才使得我聽聞琴聲,心神受擾,引得毒發。”

  罕古麗冷笑道:“要不是看在昔日同門的情分上,你哪里有命能走出這里?”

  秦相璧心生怒火,朝身邊眾人喊道:“別再廢話了,大家一起上,事成之后就有享不盡的好處!”

  費翁將樹枝橫在胸前,沉聲說道:“既然執迷不悟,今日就別怪老夫不講情面、清理門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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