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刺史李元禮才上任了一個上午,就發現,前任刺史陸敦信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坐在刺史府的大堂之上,手頭的茶早就涼透了,也沒時間喝上一口。
厚厚的四摞公務文書,碼得整整齊齊,有零有整,足足三百二十四份!
一開始,李元禮還以為,是陸敦信尸位其上,沒怎么辦過差。
等翻開文書逐一查看之后,這才發現,都是近一個月以來的事情!
一個月,三百多份文書?
每一份都要仔細查看,謹慎批閱,還要與同僚商議,厘定結果。
就算腦子靈光的人,一天下來處理個七八分,已經相當了不得了。
這還不算完!
下首坐著十七八個老頭子。
有的是本地官員,知道新刺史上任,跑過來拜碼頭。
有的則是地方豪強,想跟新刺史搭一搭關系。
李元禮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們的想法,僅限于搭關系罷了。不敢再有更加親密的舉動。
主要是為了,以后好混。
自打知道自己要成為吳郡刺史的那一刻起,李元禮就很清楚,自己這幾年的日子,過得不會太舒坦。
不是因為能力不足,而是因為身份擺在這,手下的人肯定不怎么聽話。
誰都知道,陛下對兄弟不怎么友善。
跟皇帝的兄弟走得太親近,屬于閑得沒事找死的行為。
“吳郡下轄七縣,總丁口五十六萬八千一百三十三,戶十九萬五千二百八十七...”
老書吏站在一旁,搖頭晃腦的背誦著吳郡的大體情況。
李元禮一個腦袋三個大。
沒有執政經驗,干什么都是兩眼一抹黑。
這些文書動輒關乎百姓,再小的時候,都不可輕慢。
他根本無從下手。
現在才算知道,當好一任地方官,有多么的艱辛。
或許,陸敦信除官前往岳州,并非是壞事。
“諸位也瞧見了,本官諸事纏身,今日不便招待,來日定辦下酒席,邀請諸位做客!”
看著下邊那群老頭心煩,李元禮隨便找了個借口,把他們都請了出去。
“大老爺,這幾份文書是需要緊急批復的,二十天前,陽羨發了水災,數萬百姓流離失所,以陽羨的情況,怕是再耽擱下去,難以為繼!”
書吏還算排得上用場,將需要率先批閱的文書,放在最上邊。
李元禮看著水災的文書,硬著頭皮,道:“府庫可有閑糧?直接派人送去便是!”
他從書吏的眼中,看到幾分鄙夷之色。
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說了腦殘話。
“回大老爺的話,府庫余糧充盈,然撥派糧草只是小事,卻關乎吳郡上下安危,須得大老爺親自審閱,陽羨令岑丘,本意上書江南道都督,而今大老爺來了,岑縣令便不必再越級上奏...”
“除卻糧草外,還需一批賑災物資需要額外購置,府庫余銀同樣充盈,可江南道內物資不豐,還需專設商隊自外地購置!”
“陽羨本地官員多日來奔走呼號,多行善舉,當地主簿石勇興散盡家財賑災,理應褒獎,另有本地商賈趁機哄抬物價,理應處置...”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聽得李元禮眼睛里全是小圈圈。
光這一份文書,就夠他折騰好幾天的。
“這...讓本官思量片刻,爾等且下退下去!”
李元禮捂著額頭,讓眾人出去之后,關上大門。
他獨自一人坐在大堂上,嘆息良久。
“這官...真不是人當的。”
大唐的地方官制,早已與前幾年大相徑庭。
單純的人口增長,完全排除在政績考核的指標之外。
因為糧食夠多,人口正在呈爆炸式增長。
若光看這一個指標,明年全天下的官員都該升遷了...
賑災,是重中之重!
李元禮之前一直當閑散王爺,手下半個人才都沒有。
王府之中,大多是武力超凡之輩。
他沒有膽子,豢養讀書人..
想要問策,卻不能問一個連品級都沒有書吏。
“越州倒是有些書院的舊友,可惜,他們族中怕是不會答應來蘇州做官...”
李元禮拿文書,在自己的腦袋上派了派。
這時候,大門被人打開。
許褚大步走進來。
“王爺!”
他一抱拳道。
李元禮趕忙站起來,陪著笑道:“許大哥怎么有時間來小王這里?”
許褚面無表情的說道:“少爺有請!”
李元禮大喜。
剛有點困勁,就有人過來送枕頭了!
柳白手下人才濟濟,借幾個過來使使,應該不成問題。
畢竟蘇州現在是柳家的大本營!
“好好!待小王換了衣衫,便隨許大哥登島!”
...
東洲島!
柳白坐在帳篷里,同樣因為面前的一堆文書,感到頭疼。
紙幣改革困難重重,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的。
很多問題都是新產生出來的,顧得了這邊,就顧不了那邊。
比如,朝廷打算跟李淵的酒坊合作,以酒坊龐大的糧食消耗量,來撫平底層大頭兵們的情緒。
事是好事,但是細節上有很多矛盾。
首當其沖的,便是運輸問題!
酒坊一年收購的物資,就過百萬斤。
上百人的運輸隊,加上兩三倍于人數的馱馬,每天的消耗就不會低于一千五百斤。
再加上人工的雇傭成本,牲畜的使用成本,運費高得嚇人!
究竟由誰來負責的問題,足夠李淵和李二打出腦漿子來...
結果,問題理所當然的推到柳白手中。
顧得了一頭,就代表著得罪另外一頭。
諸如此類的問題,簡直多如牛毛!
“算出來了嗎?”
柳白看向坐在下首一群公子哥。
這些跟著柳白來的人,有多一半是書院出身。
他們的算學水平,比普通賬房先生靠譜得多。
李泰負責最后的匯總工作,他在紙上寫寫畫畫了片刻,抬起頭來,道:“讓朝廷負擔肯定是不現實的,無論司農寺、民部,還是兵部,都沒有這方面的開支預算,同樣,讓酒坊負責也不現實,皇爺爺那性子,出門不撿錢就算丟...況且,酒坊看著有錢,實際上負擔不起。”
柳白揮了揮手,讓他們都出去。
跟沒說一樣!
最厭煩這種事情,每每遇到,都令人頭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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