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歐陽修一個恍惚便坐到了地上,然后爬起來道:“狄青雖有武績,文績卻不行,而且,官家倆月前才剛剛讓他卸職,如今便讓他復職,難免有朝令夕改之嫌疑,所以,臣覺得還是讓韓相公與王相公再當一段時間。”
趙禎微微頷首,
看向了趙時,
趙時皺了一下眉,還嘴道:“樞密使乃武職,需要什么文績……”
“樞密使何時是武職了?”
歐陽修卻完全不給趙時面子,不等趙時說完便反駁:“甚至,臣認為這天下官職本就不應分文武,而只應分職權,而樞密使的職權便是執掌天下兵事,兵事非只有戰,戰也非只有廝殺,廝殺之外還有增兵,減員,后勤,補養,士卒升降,軍功累積等等繁雜的事物,這么多繁雜的事物,只是武將,怎么能理的清?”
你才是最瞧不上武將的那個人吧!
或者說,
歐陽修已經夠看得起武將了,卻依舊是這樣,那……趙時忍不住看向了沉默不語的文彥博,韓琦甚至是包拯,直到此刻……趙時才覺得剛才哪一些因中性筆而帶來的輕松氛圍,就好像是假的一般。
或者說,
那也是真的,那也是他們,只是,那是不涉及底線的他們,而現在……
趙時搖搖頭,
很快的收斂了這種不應有的恍惚情緒,
這很正常,
不是嗎?
趙時覺得自己沒做出什么太驚艷的事情,但是,就這一下,卻還是,或者說,卻反而讓在場這些人,除了看不清楚趙時臉色變化的歐陽修之外,其他人卻都是微微一怔,然后,文彥博,韓琦眼睛明亮,忍不住的捋須頷首。
郎君這一手氣度從容,不賴。
賈昌朝也是眼睛一亮,只是他緊隨其后的不是欣賞,而是糾結,糾結要不要在這時候就跟趙時站到一塊。
而除了這三個人之外,包拯與趙禎的表情就略略有些復雜了,包拯是欣慰中帶著點苦澀,以趙時這種氣度溫養功夫,他這個老師,真的已經沒什么東西能教了,而趙禎是苦澀中帶點欣慰,然后忍不住問趙時:“你覺得歐陽修說的對嗎?”
“當然。”
趙時豁然抬頭,表情從容,:“甚至,臣覺得歐陽公這才是說出了為官之本質,為官本就不應局限于文武,而是要能者居之,只是……”
“歐陽公,做到了嗎?”
歐陽修一怔,他其實已經準備收斂了,畢竟他還記得趙時要幫他緩解之前烏龍所帶來的名氣損傷,卻沒想到趙時竟還敢反問,本能的便還嘴道:“當然。”
“當然?”
趙時搖搖頭:“你可能雙標而不自知,旁的不論,就以狄青為例,狄青做樞密使的時候,且不敢說功勞顯著,但是應該未曾犯下什么大錯吧!”
歐陽修搖搖頭:“未曾,只是,他也沒有立下什么功勞吧!”
“對。”
趙時點頭,然后輕輕的,輕輕的問道:“那請問歐陽公,伱可記得除了龐籍,龐相公,范仲淹,范相公,還有在場的韓相公,做過樞密使的足有二十四人,剩下的二十人都做出了什么功績嗎?”
歐陽修一怔,
趙時繼續道:“再言之,歐陽公或許能做到把狄青與其他相公一視同仁,但是,其他人呢?”
不僅僅是歐陽修,
文彥博,
韓琦,
甚至,
趙禎聽到這里都是微微一皺眉,顯得有些深思,卻顯然皺眉的力度都不同,更不要說目的了,趙時沒有理,只是看著面前的歐陽修繼續道:“其他人也能如歐陽公一般,雖有些瞧不上,卻終究會配合工作嗎?”
歐陽修張嘴……
“未必吧!”
趙時打斷:“而狄青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這種幾乎四方皆敵,無一人配合的情況下,依舊做到了數年樞密使,無一錯處,這……還不夠嗎?”
歐陽修顫了一下,
倒不是反省了,而是驚嘆:“郎君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辯才,實在是……”
辯才?
趙時一怔,
這是辯才?
你覺得我在跟你辯論,而不是講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趙時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而歐陽修看不清趙時的表情變化,便繼續道:“讓老夫敬服,只是,郎君說狄青舉世皆敵,狄青為何會舉世皆敵?還不是因為他確確實實不適合成為一名樞密使嗎?”
趙時下意識的看向了賈昌朝,
真的,
就這一刻,
趙時差點就沒忍住給歐陽修來一個陰謀,陰謀很簡單,只要趙時現在改口說支持賈昌朝,再讓已經答應的王德用多撐一段時間,營造出狄青官復原職與賈昌朝上位二選一的局面,那么……
歐陽修怎么選?
趙時能憋死他。
但是……
下次吧!
趙時抿了一下唇,下次再用陰謀詭計對付他,陰謀詭計這東西有癮,一旦習慣了用陰謀詭計,便很難堂堂正正,自己還沒有到陰謀詭計才能贏的地步,既如此……
你覺得是辯論對嗎?
那我就跟你……
辯一次,
趙時緩緩平和,音調略微提高:“歐陽公是覺得……”
旋即……
“咳咳咳”
文彥博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倆聲,然后趁機就對趙禎作揖道:“官家,今日天晚,大家難免都有些神思紊亂,不如明日朝上再議?而且,且不談狄青可不可以官復原職,那總要先有空缺才能補上,所以,咱們是不是還需要先議一議王德用的去留,再談狄青的上下?”
趙禎遲疑了一下,
點了點頭,
“好。”
旋即,
這幾位或得到了中性筆,或未曾得到,竟然也就施施然離開,只余下趙時一個人站在空曠的院子里。
抬頭望月,
用力的抿了一下嘴:草!
……
……
第二日,
皇宮,
趙禎小心翼翼的端著羊肉湯湊到趙時身旁:“昨日,文彥博是不得不打斷你,你聊得有些過深了。”
趙時點點頭,
接過了羊肉湯,
他昨夜幾乎不可能說服一位有偏見的文壇魁首,除非直指他的偏見所在,而直指歐陽修偏見所在,便是直指大宋根子重文抑武,重文抑武的根子不是不能變,也不是不能說,而是不應該在昨夜那種場合說,也別指望著立時三刻改變,得徐徐圖之。
滋溜
趙時呷了一口羊肉湯,又從另一邊曹皇后手里叼走了一枚礬樓的密云糕,開口道:“其實我昨夜就是嚇一嚇他們。”
嚇一嚇他們?
正在給趙時剝水果的趙禎微微一頓,他其實也不是很想讓趙時動祖宗之法,祖宗之法一旦觸碰,后果不堪設想,只是:“為什么?”
趙時經過昨夜的事情,其實也明白單靠自己三言倆語根本就不可能一下子讓大宋變成大唐,況且,大唐雖強,不也消亡了嗎?
所以……
咔嚓
趙時嫌棄的拿過趙禎剝了一半的水果剝開,咬了一口道:“您聽說過破屋子理論嗎?”
趙禎拍了拍手上剝水果的雜質,有些好奇的坐到對面:“什么意思?”
“就是說,有一間屋子太暗,當你想要開窗戶的時候,肯定有人不同意,覺得要凍死,但是,如果你說你想把房頂掀了,說不準他們就同意了。”
有些意思,
趙時微微皺眉,就是:“這與你昨夜說的有什么關系嗎?”
“有啊!”
趙時起身,吃飽喝足:“我要是直接跟他們說,我想讓狄青官復原職他們肯定不同意,但是,我如果跟他們說我要掀翻重文輕武的國策,他們是不是就同意狄青官復原職了?”
趙禎一顫,
好像有些道理啊!
然后扎扎實實的松了一口氣,看著趙時欣慰道:“好好好,嚇一嚇好,好好的嚇一嚇他們。”
“是啊!”
趙時埋頭吃飯:我又不是真準備動那祖宗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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