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徐大人你依舊還是要勸殿下留下這群草包。”

  聞言,徐大人無奈一笑:“實在是……這步子邁得太大了!庇蔭入仕的名額對于一些人來說,就像是命根子。”

  “若真沒了名額,他們定會心存怨憤,這絕非是殿下與您愿意看見的。”徐大人試探性的看了眼顧寧,這才繼續說道,“現如今楚國正是百廢待興之時,怎能因為這些事使得君臣離了心?”

  顧寧坐在石凳上,聽著徐大人的分析,她臉上并無太多神情。

  見此情景,徐大人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他又聽見顧寧輕聲說了一句:“徐大人這話,也有些道理。”

  徐大人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還沒掛滿,便聽見顧寧接下來說的話:“只是削減庇蔭入仕名額一事,勢在必行。”

  徐大人的神情徹底凝固了,笑容僵硬在了臉上:“可是……”

  “不過這削減名額,倒也沒有徐大人所想的那樣多。”顧寧笑盈盈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是讓每個世家的名額少上那么幾個罷了。”

  “若是父輩功勞高,還能多幾個名額呢。”

  顧寧笑著將這話說出,仿佛是在說什么不要緊的小事。

  然而落在徐大人的耳中,這話卻像是一道驚雷,震得他立刻站了起身。

  現在庇蔭入仕的名額給得十分簡單,在氏族錄上,若能排上第一等,每年都能有五個名額,以此類推,待到了三等世家,便只有兩個名額了。

  而現在顧寧說的這話其中含義……

  徐大人嘴唇張了張,顫顫巍巍的說道:“還請郡主明示。”

  “其實也是按照氏族錄上的排名來定名額,不過嘛……在原本的基礎上,每一等世家要減上一個!”

  “而剩下的這些名額,就全憑本事了。”

  顧寧算了算,沖著徐大人一笑:“按照徐家的功績,足以添上二十幾個名額,徐大人,這可是好事啊!”

  徐大人的一顆心砰砰地跳動起來,然而直覺告訴他,這件事絕沒有這樣簡單。

  “若是如此……那豈不是與殿下的目的相背?”

  在徐大人緊張的注視下,顧寧微微頷首:“徐大人果然厲害,竟然一眼就抓住了要點。”

  “殿下同我說,庇蔭入仕的世家子弟,為官不得高過五品。”顧寧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這么一來,若是對家中子弟寄予厚望的人,就絕不會動用這個名額。”

  聞言,徐大人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他搖了搖頭,提醒道:“若是我,族中所有子弟都要參加科考,若是科考不過,恐怕才會考慮這個名額。”

  “是啊。”顧寧點了點頭,“就是給你們多選擇的機會。”

  “不過……”顧寧勾唇一笑,“若是你們世家子弟都能通過科考正正經經地考個進士,那又何必苦心孤詣地求來這么多庇蔭入仕的名額呢?”

  徐大人被顧寧這話說得停頓了片刻,半晌沒能回上一句話。

  片刻后,他低頭苦笑了一聲:“的確,他們是一年不如一年。”

  世家子弟從小錦衣玉食,不知人間疾苦,若非是父母寄予厚望的,又怎會愿意在學堂苦讀多年?

  就連徐家,也僅僅只有三人考進了白鹿書院。

  “殿下好計謀。”他感慨道。

  庇蔭入仕的官員止步于五品,接觸不到朝堂的核心,而真正能接觸核心的朝臣,無一不是在科考中廝殺出來的,無論是為國、為民,都是好事一樁。

  “徐大人,我也是信任你,才同你說了這么多。”顧寧輕聲道,“這些事,你可不要透露出去。”

  徐大人一怔,便笑著應下:“郡主放心,若是從我這走漏了消息,便讓我們徐家子弟無一人能中舉。”

  這對徐大人來說,的確是一個毒誓。

  顧寧笑得真誠了些:“徐大人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說罷,顧寧就準備離開,誰知在這時,徐大人卻喊住了她:“郡主……”

  顧寧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他沉默一會兒,還是將在心中斟酌許久的話說了出來:“裴家風頭太盛,有時也會……”

  在皇家,真心從來都是靠不住的。

  如今顧寧與謝宴正是少年情深的時候,自然是如膠似漆,縱然有缺點,在對方心中也無關緊要,可等到兩人相看兩厭時……這些曾被忽略的缺點,便會在某一刻全都集中在一起。

  到那時,裴家又該何去何從?

  “多謝徐大人提醒。”顧寧笑容燦爛極了,眼眸間一片平靜,“這些事,我們心中都有數。”

  她相信謝宴。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顧寧沒有一點遲疑,抬腳就離開了。

  站在竹林中的徐斐瑤離得遠遠地,一直到顧寧離開,她才敢走出來,小跑到了看起來心事重重的父親面前。

  “父親,您怎么了?”

  徐斐瑤的眼中滿是擔憂。

  “我沒事。”徐大人擺了擺手,坐在石凳上長嘆了一口氣。

  見此情景,徐斐瑤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父親,莫非是長寧郡主她仗勢欺人……”

  “那倒不是。”徐大人無奈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只是在想,這長寧郡主比大長公主,有過之而不及啊!”

  聞言,徐斐瑤愣住了:“怎么可能?”

  她矢口否認了徐大人的話,咬著牙道:“長寧郡主怎么比得過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為人豪爽,性子直來直去,不屑于與人勾心斗角。”徐大人思索著,說出了這么一番話,“可有時候在朝堂上,這樣的性子只會落得被人算計的下場。”

  “長寧郡主卻不同。”徐大人輕聲道,“她既有大長公主的直爽,又有心機。”

  “有時候,有心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徐斐瑤怎么都沒想到,僅僅是一段談話,就能讓徐大人如此青睞顧寧。

  她紅唇上下嗡動著,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聲音輕飄飄地說道:“父親,可您之前不是最瞧不上她嗎?”

  “是我看走眼了。”徐大人承認了自己的不足,“殿下愿意將這樣機密的事告訴她,就足以證明她的不凡。”

  “我雖未見過她另一面,但我相信殿下的眼光。”

  徐斐瑤聞言,咬了咬牙根,到底是將話給咽了回去。

  瞥見徐斐瑤眼底的不服氣,徐大人語重心長道:“你也不必這樣氣惱。”

  “其實我已經做好了打算。”徐大人輕嘆一聲,“選秀入宮一事,你不必再想了。”

  徐斐瑤愣住了:“為什么?您之前不是還說……”

  “那是之前。”徐大人拍了拍徐斐瑤的肩膀,“今時不同往日,你與長寧郡主之間,如同螢火與皓月之光。”

  “比不得……比不得啊!”

  徐大人的話,讓徐斐瑤一張臉都漲紅了。

  “父親,您之前還說我能入宮,與其他人一爭高下。”徐斐瑤氣惱道,“為何您只見了長寧郡主一面,就改了主意?還是說您受了她的脅迫?”

  “胡說八道!”徐大人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我怎會受她脅迫?”

  “我是覺得你斗不過她!”徐大人見徐斐瑤仍是不服氣,便解釋道,“她既有家世,又得殿下寵愛,你家世不如她,也不如她受殿下寵愛。”

  “哦不……”徐大人補充了一句,“你都不曾見過殿下。”

  “見過的!”徐斐瑤一張臉通紅,眼中閃爍著一抹青澀的曖昧,“我見過的!”

  她最后一句話,聲音大極了。

  聞言,徐大人一顆心沉了沉:“你當真見過了殿下?”

  “若沒有見過殿下,縱然父親讓我去參加選秀,我也不會去的!”徐斐瑤一字一句,很是清晰,“父親,殿下是還不曾見過我,若殿下……”

  “絕無此種可能。”徐大人斬釘截鐵道,“你若見過殿下對長寧郡主的態度,就絕不會生出這些念頭!”

  說罷,沒等徐斐瑤開口,他已經招來了府中的侍衛。

  “請小姐出去。”

  “是!”侍衛應下,立刻站在了徐斐瑤面前。

  徐斐瑤深知這群侍衛以徐大人的命令馬首是瞻,她沒有片刻停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竹林,徐斐瑤的心中不是滋味。

  她的確是見過謝宴的,甚至是一見鐘情。

  就在那日大軍得勝還朝時,她在酒樓上遠遠地看到過謝宴,那樣意氣風發的俊美太子,足以讓任何少女為之心動。

  想到這,徐斐瑤臉上涌現出了點點紅暈。

  她咬了咬牙,便走到了流水曲觴旁,故意坐在了顧寧的對面。

  然而顧寧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她,只顧著同身邊的楚詩靈說話。

  楚詩靈正在跟顧寧告狀:“你是不知道楚和安多囂張!她竟然想要嫁給殿下!”

  “她也配!”楚詩靈說著,狠狠地呸了一句。

  顧寧察覺到四面八方涌來的視線,趕緊拍了拍楚詩靈的肩膀,趁機提醒道:“小聲些,周圍可都還有人呢!”

  聞言,楚詩靈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但對與和安郡主,她始終用不屑的神情表達著自己對和安郡主的不滿。

  “她要爭,你就隨她去。”顧寧扯了扯楚詩靈的臉頰,輕聲道,“她是不會成功的。”

  楚詩靈看了眼顧寧,突然湊到了顧寧跟前:“難道真如傳聞中所說……殿下在逃出皇城時受了傷……傷了根基……”

  楚詩靈縱然壓低了聲音,但她語氣中暗藏的興奮,還是讓坐在對面的徐斐瑤聽得一清二楚。

  顧寧一抬頭,就撞入了徐斐瑤暗藏八卦的興奮雙眸。

  “休要胡說!”顧寧沒好氣地將楚詩靈推開,“你若真想要知道,不如直接去問殿下。”

  聞言,楚詩靈立刻搖了搖頭,張大了嘴,沖著顧寧做著口型:“我可不敢!”

  她壓根沒有留意到,顧寧的耳后根,已經變得通紅一片。

  對面的徐斐瑤一直都在留意兩人的動靜,她自然也沒有錯過顧寧在這一瞬間變得不自然的臉色,以及顧寧那仿佛是在滴血的耳后根。

  一時間,徐斐瑤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然而沒等她觀察太久,顧寧跟楚詩靈便起身離席。

  徐斐瑤下意識要跟上,但她發現和安郡主的動作比她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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