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武小心翼翼地走進了一間鋪面,里面是專賣米糧油的,鋪子的掌柜坐在里面,正一下沒一下地點著頭,再一看,他手中正捧著一本書仔細地瞧著。

  眼見掌柜這副模樣,山武輕咳了一聲。

  “掌柜的,來三兩油六斤細面十斤白米。”

  山武一開口,掌柜原本優哉游哉的眼神就變了。

  他放下手中的書,雙眼中劃過亮光:“油跟細面都還有,白米卻沒了。”

  “京城有什么消息?”山武聽見掌柜說完這句話,雙手撐在了柜子上,雙眼中滿是急切。

  聞言,掌柜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歐陽文到京城了,將軍也同意了歐陽文的提議,說是……”

  說到這,掌柜竟然一時間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他面露難色,還沒張口,就被山武急切地打斷了。

  “究竟是什么提議?你倒是說啊!”山武臉上滿是不悅,“你難道不知道公子在那有多難支撐嗎?”

  “自然知曉。”掌柜嘆了口氣,“只是歐陽文提出的要求,著實是有些……有些殘忍。”

  “有多殘忍?”

  “歐陽文說,要將剩下的大軍全都屠戮干凈,絕不能留下一點把柄。”掌柜說到這,便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而山武愣了片刻:“將軍也同意了?”

  掌柜無奈地點了點頭:“最起碼從京中傳來的信是這么說的,將軍吩咐大公子按照信上的計劃行事。”

  說到這,掌柜將藏在鞋底的信拿了出來:“這是將軍親筆所寫,你自己看一看就知道了。”

  山武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紫,任由他怎么想,都不敢相信這會是雷利下的命令,在他的眼中,雷利愛民如子,他比誰都清楚那幾萬大軍對于楚國的重要性,為何……為何他還會同意歐陽文的提議?

  見山武臉色變化,掌柜深深地嘆了口氣:“別呆著了,你自己瞧一瞧,便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到底還是那個位置最重要。”掌柜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但山武心中已經明白,與皇位相比,幾萬大軍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邊關百姓的死活又有什么要緊?

  他嘴唇嗡動幾下,到底是說不出那些藏在心中的話,只得是悶頭打開了這封信。

  信上熟悉的字跡無不在告訴山武,這的確都是雷利的安排,甚至從這字里行間,他都能感受到雷利此時大權在握的意氣風發。

  慢慢地……山武攥緊了這封信。

  掌柜一見,連忙嚷嚷起來:“你可別把信給弄壞了!這是要給大公子親眼瞧過的!”

  說到這,掌柜一撇天色,催促道:“你也該走了,要是再晚下去,只怕出不了城。”

  山武沉默著往外走,都到這時候,雷明囑咐他辦的事也沒必要再繼續說了,本就是為了問京城那邊的動靜,如今雷利都將命令傳來了,又有什么好詢問的呢?

  他暗暗攥緊了一雙手,劇烈的疼痛使得他的神志稍稍清楚了些。

  正是在這時,他聽見了背后響起的腳步聲。

  瞬間,山武便彎下腰,躲過了暗處射出的一支利箭。

  “什么人!”山武雙目銳利,一改剛才入城時的淳樸模樣。

  他一開口,兩邊的圍墻上便出現了二十幾個蒙著面的黑衣男人,他們見山武警惕的模樣,沒有招呼一聲,直接從墻頭一躍而下,目標十分清楚,那就是——取了山武的性命。

  山武死死地捂住懷中的信,他拼命地想要從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中尋找一線生機。

  然而這些黑衣人的攻勢一個比一個更猛,他根本撐不過三招。

  胸口再次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山武再也支撐不住,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墻邊。

  此時山武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雖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派來的,但他手中的東西絕不能泄露出去!

  思及此處,山武飛快的拿出了懷中的信,當即就要將其塞入口中。

  然而他剛取出這封信,一柄劍就從他身前的眾多黑衣人中穿過,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墻上。

  山武捏著信的手無力的垂下。

  他到死都沒想明白雷利此舉是對是錯。

  山武氣息全無,在黑衣人身后,一個穿著常服的男人緩慢走了出來,他干脆利落的將自己的劍從山武身上拔下來,而后撿起了這張完整干凈的信。

  只需看上一眼,他便將信上的內容盡收眼底。

  而在他生病的黑衣人紛紛圍攏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孔將軍,咱們現在怎么做?”

  “這封信,由我親自帶給雷明。“孔將軍一字一句道,“我倒要看看,雷明有沒有這個膽子。”

  說話時,孔將軍的眼中劃過一道失望的神情。

  見狀,下屬趕緊低下了頭。

  他們這些跟在孔將軍身邊的親信誰不知道雷家能有今日,除了陸家提拔外,還有孔將軍的一份力。

  只是沒想到,孔將軍所做的這一切竟然是養虎為患。

  思及此處,下屬在心中深深地嘆了口氣。

  可以預見的是綠洲上血流成河的場景,雷家要遭殃了。

  孔將軍親自將山武臉上污漬抹干凈,身邊的人立刻拿來了一把薄如蟬翼的刀,輕輕地在山武的臉上比劃了起來。

  ……

  次日,秦州城門打開之際,山武再次出現在了人群中,他亦步亦趨的跟在人群中,一步步朝著秦州城外走去。

  彼時的營地中,黑騎這兩日來來回回的跑,身上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整個黑騎的營地一片慘淡,若非是他們的胸口還有起伏,便與死人是十成十地相似了。

  雷明黑著臉,即便聽著身邊的人不停上報關于黑騎的好消息,他的心情始終沉重,看著越來越亮的天色,他終于坐不住了,快步站了起身。

  “山武呢?怎么還沒回來?”

  鐵一連忙勸道:“營地與秦州城之間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四五日,山武這才出去了三日,想必還在路上。”

  話雖如此,鐵一心中也嘀咕了起來。

  分明是一切事情盡在掌控之中,可他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鐵一的心沉了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雷明:“將軍,山武若是沒能回來,那咱們怎么辦?”

  此話一出,鐵一就感到一股凌厲的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在這樣的壓迫感中,鐵一的腦門上滿是汗水。

  “屬下……屬下也只是擔心。”鐵一慌忙解釋道,“萬一出了個意外,咱們也好有所準備啊!”

  片刻,凝聚在他身上的視線轉移了,他松了口氣。

  這時,雷明抬起一雙眼眸,定定地看著前方:“若是出了意外,我們就只能痛下殺手。”

  “三萬黑騎如今的戰力恐怕只有幾百人,難道我們連幾百個黑騎都對付不了嗎?”雷明看向鐵一,一字一句道,“還有裴家軍,若有不從,殺無赦!”

  聽著雷明的話,鐵一的身體忍不住抖了抖。

  這可是足足八萬人!若是都殺了……

  想到這,鐵一咽了口口水,趕緊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只要咱們除掉了冷譽跟方未名,再收拾幾個刺頭,想必就能將這些人收服了。”

  雷明冷笑了一聲,不可置否:“那可說不定,我聽父親說過,裴家人最懂得御下之術,裴家軍隊他們忠心耿耿,也正是因為如此,廢帝才會對裴家又恨又怕。”

  “可是這八萬人,還是太多了。”鐵一委婉勸道,“造下的殺孽太多,萬一引得老天爺震怒……”

  “你既然已經參了軍,為何還會信這些?”雷明不屑一笑,“若這世上真有神明,廢帝早就死千百次了,若是真有神明,我們又怎能算計到殿下頭上?只怕剛有這個念頭就被雷劈了。”

  聽著雷明的話,鐵一笑了笑,心中卻十分苦澀。

  參軍十余年,他的確殺人無數,可那都是該殺之人,與黑騎、與裴家軍都不一樣。

  沒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然會將屠刀揮向自己人,這著實是荒謬!

  鐵一在心中想著,便見門外一陣喧嘩聲。

  “將軍,找到尸骨了!”

  “找到殿下的尸骨了!”

  門外的人語氣十分激動,像是擔心雷明聽不見一般,又高聲道:“將軍,找到殿下的尸骨了!”

  雷家軍所在的營地最中間,就是雷明的營帳。

  聽聞外面的聲音,雷明三步做兩步,還沒等門外的人再開口,他已經將營帳掀開了,緊盯著面前的人問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屬下不負將軍所托,已經找到了殿下的尸骨!”士兵激動道,“就在黑騎營地后面的那片樹林中!”

  “這幾日黑騎吃錯了東西,整日往外面跑,人幾乎都躺到了,沒功夫去樹林中掩埋這些尸骨,屬下率人去那附近瞧了瞧,果真發現了這些尸骨!”

  雷明的眼神死死地凝結在這些尸骨身上,一雙手更是攥緊了。

  經過長時間的曝曬,這些尸體早已是化作了一具具的干尸,縮水得厲害,根本無法從他們的樣貌中辨別他們的身份,但是瞧著這些衣裳……

  雷明咬緊了后槽牙,這才沒讓自己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真的是謝宴!真的是他!

  這一身玄色的衣裳上隱約可見金線繡出的金龍,的確是太子的穿著!

  雷明以手掩面,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最后他發出了一聲聲詭異的笑聲。

  “哈哈哈哈!”

  雷明笑著笑著,便甩開了一眾滿臉疑惑的下屬,自己走進了帳內。

  見狀,鐵一立刻道:“殿下是太傷心了。”

  只是這樣的說法,只要他們長了眼睛便不會相信,方才雷明眼中迸出的那抹欣喜可不像作假。

  他是真的在高興。

  高興什么?高興太子殿下離世!

  一時間,問詢趕來的幾個武將神色各異,紛紛找了借口準備離開。

  但就在他們剛開口的時候,雷明的聲音從帳內傳了出來:“今日的消息不能走漏,先請幾位將軍在我這多待上一段時日。”

  “待一切塵埃落定后,諸位將軍也就能回去了。”

  雷明發話后,幾個武將立刻被團團包圍起來。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他們即便心中再是不滿,也不曾吐露出來,而是老老實實地任由士兵捆住了自己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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