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裴安臨神情凝重,大步流星地朝著馬車走去。
誰知車夫的臉色難看,一見了他便喊道:“將軍小心……”
車夫剛說出了四個字,就被從車簾中伸出的手打暈了。
裴安臨拔出腰間的長劍,身后的護衛也是嚴陣以待。
而車簾在此時被掀開,露出了孔將軍這張布滿滄桑與歲月的臉龐。
見狀,裴安臨瞇起了雙眼,狐疑地將孔將軍上下打量了一眼:“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孔將軍黝黑的臉上劃過一抹不自在,他閉了閉眼,聲音有些顫抖:“你們要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你難道就不想同我談談嗎?”
聞言,裴安臨臉色一凜。
眼見他的劍尖即將指向自己,孔將軍立刻道:“我此番前來,絕無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要同你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上車。”裴安臨沖著身后的守衛開口。
守衛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就將昏迷的車夫抬了下去,一臉嚴肅的坐在了馬車前,裴安臨則是走進了車內。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裴安臨冷聲道,“威脅我?”
“你與我同僚幾十載,應當比誰都清楚我的性格。”孔將軍無奈道,“我絕不是拿著把柄威脅……”
“既然如此,那你當年在啟辰之變時,為何叛逃?為何幫了他?”裴安臨的聲音驟然變得冰冷起來,“你可知道太子殿下直到最后一刻還在等著你的救援?”
聞言,孔將軍的面上露出了悲愴的神情。
他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命運。
“我如何不知?可我當時當真是……當真是無法抽身啊!”孔將軍閉上雙眼,兩行淚水就這樣流了下來,“我的父母兒女都在他的手上!我當時實在是……”
“你為了你的父母兒女無妨,但你既然做了,就不要再做出那一副無辜的模樣,當真是讓人看了都覺得惡心。”裴安臨冷笑道,“誰不是有苦衷?陸家滿門只留下了一人,你孔家倒是全部保住了。”
孔將軍張了張嘴,剛想說話,便被裴安臨打斷:“今日你說這番話,是想要做什么?難道你到了現在想要棄暗投明了?”
聞言,孔將軍到了嘴邊的話因為裴安臨的這句話,徹底咽了回去。
他痛苦的閉上了雙眼,想要說些什么,卻不敢再說。
裴安臨說得對,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比他更有底氣說這句話,而他今日若同裴安臨說出這句話,那當真是……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自從啟辰之變以來,從未想過要害小殿下,縱然是當年那場大火,也并非出自我手。”孔將軍聲音低落,“我今日來,也的確是想要同你說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行了。”裴安臨厭惡的看了他一眼,“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知道,不外乎就是告誡我們要小心行事,這些都無需你操心。”
“若說真有什么需要擔心的地方,也該是擔心你。”裴安臨譏諷道,“萬一你的父母妻兒又被他控制住了呢?到那時,你說不定還要再賣殿下一次!”
孔將軍剛要否認,就被裴安臨一掌打暈了。
他在跟裴安臨交談時并未設防,因而裴安臨輕輕松松的將他打暈。
加上他是自己跑到的裴家馬車上,行動十分隱蔽,根本沒人知曉。
于是,孔將軍就在裴府的馬車上,被悄無聲息的關押進了裴府的地牢中。
裴府的任何動靜都瞞不過大長公主,她在聽得這個消息后,立刻趕往了書房。
見到她,裴安臨迅速起身,恭敬道:“母親,您來了。”
“我來是瞧一瞧,你在打著什么算盤。”大長公主皺眉道,“孔將軍雖說不忠于太子,但好歹是朝廷命官,這些年來也一直勤勤懇懇地為民辦事,我們雖說是幫助謝宴奪回皇位,但這不代表我們要將皇帝所有的追隨者全都趕盡殺絕。”
聽得這話,裴安臨搖了搖頭:“母親,您是不知道,那姓孔的孬種已經知道了謝宴的身份,還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推斷出了咱們的計劃,我怎么能留下他?”
“當然,我絕沒有取他性命的意思。”裴安臨補充了一句,“我只是想要徹底斷了他跟外的聯系,不然他萬一又跟二十年前一樣背叛我們該怎么辦?”
“再說了,在地牢里除去看不到日光外,我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供著他,絕不會苦了他。”
裴安臨信誓旦旦,讓大長公主放心不少。
但很快,大長公主又冷下了一張臉:“也是時候讓寧兒回來了,寧兒這么些天在宮里可是折騰出了不少事!皇帝中風一事,就與她有關!”
裴安臨睜大了雙眼,而大長公主又擲地有聲道:“你只怕還不知道吧?她使計讓那幾個新被冊封的妃子用了助興的藥,一個妃子用藥,皇帝尚且能撐得住,可四個妃子同時用藥呢?即便皇帝還是當年三十幾歲的身子,也禁不起這么折騰!”
聞言,裴安臨的嘴角顫抖了一下,喃喃道:“寧兒素來乖巧,也不知這些……”
“行了。”大長公主沒好氣的揮了揮手,“你不知道她,我難道還不知嗎?她就是故意為之!只怕是想著替謝宴出氣!”
裴安臨立刻答道:“如此說來,證明咱們寧兒是個聰明的,若非是皇上此次中風,給了那幾個世家可趁之機,咱們的計劃也不會進展得如此之快。”
大長公主聽著這番話,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對顧寧算是疼愛的,但遠遠沒有裴安臨這么疼愛,瞧瞧裴安臨這偏寵的一顆心,只怕顧寧親手殺了人,他也要一邊替顧寧交好,一邊幫顧寧埋尸。
對上大長公主譴責的視線,裴安臨自知失言,但讓他說顧寧的不是,他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若是在之前,見顧寧追在楚云逸屁股后面跑他定然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顧寧這樣快意恩仇,是他們裴家的種!
大長公主作為裴安臨的母親,一眼就瞧出了裴安臨心中所想。
“行了行了。”大長公主沒好氣的揮了揮手,“你只管去告訴顧寧,若是她再不回來,我這把老骨頭就親自去宮里將她抓回來了!”
裴安臨還想再替顧寧說一下話:“寧兒還要顧及詩靈那孩子,不如就……”
“如今皇帝自顧不暇,沒那閑工夫去沉迷女色,再說了,若他真想要沉迷女色,宮中可還有不少妃嬪等著伺候他呢!”
大長公主說著,語氣又冷了幾分:“畢竟皇帝年邁,她們沒有子嗣的嬪妃,只有殉葬這一條路可以走。”
裴安臨聽得這話,心情也不由低落了下來。
正如大長公主所說,這些妃嬪們使出渾身解數,也只是為了一條生路罷了。
于是,他嘴唇嗡動幾下,小心翼翼地說道:“若是謝宴登基為帝,是否能將這條舊例給廢除?”
大長公主瞥了眼裴安臨,在裴安臨的目光中緩慢點頭:“我會試著跟他提上一提。”
與此同時,昭陽殿內。
皇帝中風的消息一出,整個后宮就像是平靜的湖水中投下了一顆巨石,瞬間變得波濤洶涌起來。
原本后宮眾人還只是以楊妃、莫妃兩人為首的爭斗為主,然而現在,所有人都開始為自己找起了出路。
宸妃的張揚,在這些動作都不那么顯眼了。
她皺著眉,有些不安的看向燕草:“難道是我做錯了什么?”
如今宸妃在宮中就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張揚存在感,讓后宮眾人全都艷羨她、嫉妒她,讓皇帝重視她腹中的孩子。
然而皇帝中風以來,別說是后宮了,就連大朝會都不曾去過了,而后宮這段時日也顯得十分奇怪,氣氛詭譎極了。
燕草聞言,輕輕地搖了搖頭:“應當不是娘娘您的緣故,恐怕是……因為皇上中風這件事。”
正當燕草說著話的時候,幾個宮女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宸妃懸起的一顆心在看到顧寧后,突然變得平靜起來,緊接著,她便睜大了雙眼,擲地有聲地說了一句:“我知道是因為什么緣故了!是因為若是皇上死了,后宮中沒有子嗣的嬪妃都要殉葬!所以她們才會如此惶恐!”
聞言,顧寧剛是抬起的腳,重重地放在了地上,一如她這一顆沉重的心。
“你說什么?”顧寧睜大了雙眼,“什么殉葬?”
燕草趕緊拽了拽宸妃,然而宸妃卻是一根筋,高聲道:“前朝有這個規矩,但凡是沒有子嗣的妃嬪都要殉葬,去地下伺候皇上!太宗立楚國時,本是廢棄了這條規矩,可是皇上繼位時,卻再次啟用了這一規矩。”
片刻,顧寧冷笑了一聲:“的確像是皇上會做的事。”
皇帝自私自利,坐在皇位上沒有考慮民生疾苦,倒是將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享樂上,光是行宮就建了六所,要知道從太宗到先帝,也僅僅是建了三所行宮。
這樣的人,會為了彰顯自己的皇帝威嚴而啟用前朝這樣的惡俗也正常。
在宸妃的目光下,顧寧輕飄飄的說道:“這有什么?換個皇帝,自然就能廢除這條規矩了。”
聞言,宸妃徹底愣在了原地。
她張了張嘴,看向顧寧,因為緊張,額間已經冒出了冷汗。
這還是宸妃第一次這么直白的聽顧寧說出自己的野心,一時間,殺人滅口的各種手段,已經在宸妃的腦海中轉了一遍。
然而顧寧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擔心,你我都是一條繩上的蚱蜢,我若是出了什么差錯,你也活不了,還有鄭將軍……”
宸妃聽得這話,瞬間變得清醒起來:“郡主放心便是,我與鄭立二人對你忠心耿耿,絕不會生出二心!”
她的保證顧寧并非放在眼里,不過既然有著宸妃的把柄在,她也不擔心宸妃會將這件事說出去。
“宸妃娘娘,這幾日宮中就要勞煩你多盯著了。”顧寧輕聲道,“尤其是皇上那邊,你可要多留意一下,及時告知我皇上的動向。”
宸妃連忙點頭,但她糾結了片刻,又期期艾艾的問道:“郡主,那我何時才能離開皇城?”
“快了。”顧寧思索片刻,鄭重道,“或許就在這個月,你與鄭將軍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塊了。”
聽著這話,宸妃的眼中迸發出了驚人的亮光。
燕草站在一旁,她知道顧寧不會對宸妃起殺心后,便也放心了。
目送顧寧離開,宸妃穩住心神,沖著燕草道:“備上藥膳,本宮要去太極殿給皇上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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