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蕭,是一個許久不曾在京城出現過的名字了。
他曾經是皇帝最厭惡的人,被滿朝文武視作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而今從皇帝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就連伺候皇帝多年的李德海,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皇上,您當真要請孔將軍進京?”李德海小心翼翼問道。
皇帝臉色一寒:“君無戲言,朕要見他!”
“是是是!”李德海連忙道,“是老奴多嘴了,老奴這就去辦。”
皇帝捏著緊皺的眉心,回想起方才夢中的場景,他不覺打了一個寒顫,再瞧著殿內熟悉的擺設,他的身子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李德海!李德海!”
剛是跑到殿外的李德海,又被皇帝這一聲喊了回來。
皇帝身邊伺候的人多,但真正能得他信任的,也只有李德海一個了。
“快去,讓人將店內的陳設全都換成新的!”皇帝語氣十分急促,“這些花瓶,還有這些桌子,統統都給朕換成新的!朕要人再也認不出這是以前的太極殿!”
李德海愣住了,顯然沒料到皇帝回提出這個要求。
但皇帝雙目赤紅,眼底是又驚又怕,讓李德海不免聯想到了當年在這座宮殿發生的慘狀,那時皇帝也在,不過,他還只是當時的三皇子。
李德海不敢有任何推阻,一副皇帝說什么他就怎么做的模樣:“皇上放心,老奴定讓匠人過來將所有的東西全都換成新的,只是太極殿這么大,若是要全部換新,怕是要不少時間,您移居……”
“就去蘇美人那住著。”皇帝大手一揮,就這么做了決定。
李德海背后冒出了一陣冷汗,皇帝這身子還沒好,就又要去蘇美人處夜宿,這么一來,明日早朝上又得有一番爭執了。
他心中百般想法,卻不敢與皇帝直說,只能小心翼翼地從側面提醒:“皇上,承乾殿就在對面,住在那倒是方便您開朝會……”
“不必多言。”皇帝冷著臉道,“沒人比朕更清楚朕的身子!”
“怎么?連你也要質疑朕的決定了?”皇帝冷眼一掃李德海,很是不滿。
如此情景下,李德海哪里還敢多嘴,忙是低頭;“奴才不敢,只是擔心言官們又要多嘴。”
對此,皇帝不置可否:“這天下到底是朕的天下,他們若是再多嘴,就拉他們去午門斬首示眾!”
“撲通”一聲,李德海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臉色發白,被此話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
皇帝冷笑幾聲:“瞧你這膽子,閹人就是閹人,沒有半點男子氣概!朕是天下之主,殺幾個言官算得了什么?”
李德海跪伏在地上,是半句話都不敢再說了。
一直到退出了太極殿,來到無人的角落,李德海方才松了口氣,他佝僂的背在此時顯得愈發瘦弱。
方才皇帝的那一番話,讓他感到了不安。
這時,巡邏的侍衛走了過來,為首之人身材高大,容貌更是俊美不凡。
“李公公。”
眾人見了李德海,皆是恭恭敬敬,即便眼前這人是賤籍,可他是皇帝跟前最信賴的人,又常年伺候在皇帝身邊,這樣的太監,看似不起眼,可往往能在緊要關頭決定他們的生死。
李德海見了幾人,臉上依舊掛著討好的笑:“幾位軍爺多禮了,奴才不過是個閹人……”
他們可不敢聽李德海說這樣的話,連忙便用其他的話堵了回去,不敢再同李德海閑談。
這隊禁軍離開后,一人去而復返,正是謝宴。
“事情進展可還順利?”
見到謝宴,李德海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他看著謝宴,嘴角扯了扯,壓抑住心中的恐慌,才道了一句話:“他想殺言官。”
聞言,謝宴的眼神也變得同李德海一樣復雜:“他瘋了?”
“離瘋不遠了,他今日還讓奴才去宣孔將軍入京,說是要見孔將軍。”李德海神情不安,卻還是條理清晰地將今日的一切仔細說來,“還有太極殿,他竟然想要將太極殿內的所有東西全都換了,自從他做了那些噩夢,一切行事就越發不正常了。”
“明知身體有恙,不能近女色,卻還是要在太極殿修繕期間去后妃的寢殿,這實在是……”
李德海越是說著,內心就越是惶恐。
謝宴眸光微沉:“還是一樣的噩夢?”
“正是。”李德海點了點頭,說話時,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謝宴,“聽他的夢話,似乎是夢到了當年的先帝與先太子。”
“這樣的日子,還長著沒呢。”謝宴眼底戾氣一閃而過,“陳道長的丹藥他可有服用?”
“日日都在服用。”李德海輕聲道,“這幾日他還想讓陳道長煉制些在房事上的丹藥呢,不過陳道長極力將他勸阻了下來。”
謝宴眉眼一片冰涼:“還不急,他要你做什么,你順從地去做便是。”
“是。”李德海點點頭,態度極為敬畏。
正當謝宴要離開,他突然喊住了謝宴:“小殿下……您一切都要小心!”
“多謝李公公關懷。”謝宴大手輕揮,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轉角。
李德海靠在冰涼的宮墻上,他連聲嘆息都不敢發出,在沉默片刻后,方才是離開了此處。
兩人的會面,并未有任何人發覺。
謝宴率領著隊伍在宮中巡邏,光明正大地走到了一處正冒著煙的道觀。
在金碧輝煌的皇城內,這座樸素雅致的道觀尤為顯眼。
見到謝宴等人,守在門口的道童一臉嫌棄:“你們怎么來這?皇上可是專門交代過的,陳道長喜靜,你們這些巡邏的隊伍絕不能入內一步。”
然而謝宴鳳眸一掃,不由道童拒絕,便率兵走進了道觀。
“你們敢抗旨!”道童叫嚷著,恨不得將整個皇城的人都叫來,“你們都是吃白飯的嗎?還不快攔住他們!若是擾了道長的清凈,讓道長無法煉制仙丹,仔細你們的皮!”
道童呵斥著門外守衛的禁軍,然而率兵的人是謝宴,他們根本不敢阻攔,也無法阻攔。
于是謝宴率人長驅直入,一直到了煉丹房。
屋內發出了一聲噼里啪啦的聲響,隨后就是陣陣黑煙自上方的煙囪中冒出。
陳道長黑著臉,呵斥道:“在這大吵大鬧做什么?”
道童一肚子的委屈:“道長,都是這些禁軍不長眼,偏要來擾您清凈!”
“陳道長。”謝宴抱劍,沖他作了一揖,“下官奉旨巡察皇城,如今各個宮殿都巡邏完了,就差您這座道觀了。”
他聲音冰冷,話語雖然謙和,但他冷晲的鳳眸,卻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他對陳道長的不屑。
陳道長臉色難看:“上次你已經來搜查過一次了,什么都沒有。”
“巡察皇城是下官的職責所在,唯有日日巡察,方才能保證皇上的安危。”謝宴語調生硬,“若是陳道長有什么意見,不妨去皇上面前說。”
“搜。”謝宴抬起手,身后的禁軍魚貫而入。
陳道長氣得胡子直往上翹:“好你個謝指揮使!我定要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狀!我這煉丹房可是關系著皇上的龍體,你們若是害得我無法靜心練不成丹……”
“下官會承擔一切責任。”謝宴淡淡開口。
陳道長再也沒話說,他沖著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道童會意,趕緊往里走。
道觀不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謝宴跟陳道長兩人。
一瞬間,陳道長臉上的笑都快堆滿了:“您怎么親自來了,這多不……”
“近些日子皇城守衛森嚴,岳榮再也進不來了。”謝宴語氣沒有起伏,“這些東西,只能由我親自轉交。”
聞言,陳道長的臉色凝重了幾分:“這么嚴重?”
“兩方人馬博弈,誰也不愿讓對方撿了便宜。”謝宴點到為止,卻足以讓陳道長明白這其中的困境了。
他下意識握緊了一雙手:“那咱們的動作要不要加快點?只要再服下十副藥,他那身子就徹底撐不住了。”
“不必。”謝宴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的譏誚愈發濃郁,“半死不活的他,才是最好利用的。”
陳道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拿著謝宴交給他的藥丸,小心翼翼地塞在了自己頭頂的發髻中。
……
蘇美人是皇帝手下近些日子從民間搜羅來的美人,雖然容貌不是絕美,但她低頭垂眸的那一瞬,卻能讓皇帝依稀看到那人的身影。
于是,蘇美人一躍成了后宮最受寵的妃子。
皇帝抱著蘇美人柔嫩纖細的腰肢,手指觸摸時一片滑膩的觸感,讓他很是受用。
殿內燃起的,是皇帝專屬的龍涎香。
就在皇帝昏昏欲睡時,他懷中的蘇美人,突然變了一副模樣,正神情猙獰的看著他,紅的發黑的鮮血從蘇美人的七竅流出。
在這一瞬間,眼前女人的容貌與他記憶中那人的容貌互相重疊上了。
“啊啊啊啊!”
寢殿內,響起了皇帝凄厲的慘叫聲。
再然后,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德海帶著禁軍趕到門口,瞧見的便是蘇美人腦袋無力垂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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