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守門的丫鬟終于發現了太太，慌忙行禮，“太太。”
這一句太太，打斷了屋里的和樂氣氛。
張太太清楚的看到，剛才還在眉飛色舞的心蓮姨娘突然住了口，還拉著廖哥兒讓他躲在身后，兩個人一塊瑟縮的站在老爺身旁。
這是干什么？
當著她的面兒給她上眼藥呢？
“是我來的不巧了，看看我，嚇著你們了，真是不好意思。你們接著說，都有什么好聽的話，我也聽聽。”
張太太十分不爽，有了兒子給她撐腰，她最近心態也變了很多，尤其是在面對張老爺的時候。
原來老爺說什么她從來不敢反對，最起碼不敢明著反對。
她就是老爺需要的聽話的太太，給他管理這個家，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內助。
可現在，她突然發現這么多年她并沒有得到什么，憑什么他們能這么高興呢，對著她就一張死人臉，她是哪里對不住他！
所以張太太這次忍不住，也沒打算再忍，直接的問了出來。
“看太太這話說的，真會開玩笑。”心蓮姨娘連忙陪笑，“太太來找老爺肯定是有要事，別因為我們就耽誤了，廖哥兒，我們走。”
“不必。”
張老爺發話，“留下來。”
然后他才正眼瞧這個太太，“你有什么事？”
張太太本來還以為心蓮姨娘有眼色，沒想到老爺一句話就把她氣得不行。
“沒事兒我就不能來看看老爺了。”
她硬邦邦的回應道。
“不必來看我，跟你兒子好好去上海享福去吧。”
張老爺心里謹記大夫的話，不能生氣，氣大傷身。可他看見這個太太就忍不住要生氣，這是做什么，他上輩子欠了她的是不是。
“看完了沒有，我還活的好好的，且沒死呢！”
“老爺！”心蓮姨娘心疼的阻止他繼續往下說，“老爺沒事說這種話做什么，沒得叫人心疼。太太來肯定是找老爺有事，老爺就聽太太說。”
“哼。她找我有什么事，有事跟她兒子商量著辦，就好了。她是看我好一點了，趕緊來，氣氣我，讓我起不來，她就能去享福了!”
張老爺一口氣說了這么長的話，連忙停下來歇歇。
廖哥兒也忙上前拍拍他的背，“大伯不氣，大伯也不死，讓廖哥兒死吧，不要大伯死。”
這孩子說著說著還哭了起來，“廖哥兒從小到大，就大伯和姨娘最疼我，我不想讓大伯死，也不想讓姨娘死。”
聞者流淚見者傷心，張老爺一把年紀，竟然被這個孩子感動的眼圈都紅了。
“你聽見了，你活了幾十歲，連個孩子都不如。”
張老爺指著自己太太罵道，“我不想，看見你，走走走。”
張太太腦子里像是被雷劈開了一條縫，她終于想到了什么，廖哥兒剛才說的什么話，只有大伯和姨娘疼他……
見太太還愣著不走，心蓮姨娘只好皺眉勸道。
“好太太，老爺現在心情不好，您就體諒體諒他。有話下次再說，或者讓下人傳話來，大夫說了老爺不能生氣，委屈太太了。”
張太太能看出心蓮姨娘眼中的嘲諷和挑釁，但她腦子像是漿糊一般，沒法運轉了。
她迷迷瞪瞪的離開，一路走到了后院兒子處。
看到兒子身邊圍著那個程玉芬，她氣不打一處來，在心蓮姨娘那受得氣，總算有了發泄的余地，上前一巴掌打在程玉芬的臉上。
“都是你這個小賤人勾引的，把好好的少爺給勾引壞了！”
程玉芬都被打懵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我找為民有事，你給我滾一邊去。”
張太太指著程玉芬的鼻子，不屑的繼續罵。
她動不了老爺的小賤人，難道也自己兒子的小賤人也動不得嗎，真是氣死她了。
程玉芬這下回過神來，上前扯著張太太的頭發回敬了她一巴掌，“我招你惹你了，你上來就打我！我勾引什么了，明明是你兒子先勾引的我！”
張太太什么時候見過這副陣仗，誰也想不到程玉芬可不是唐寧，程玉芬是會還手的！
就連張為民都反應不過來，等他聽見他娘的哀嚎聲去拉的時候，那巴掌已經結結實實打在他娘臉上了。
“程玉芬，你怎么能打我娘！”
他氣勢洶洶的吼道，張太太心里暗自得意，在老爺那得不到的維護，在兒子這里總算得到了。
程玉芬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你長著眼睛呢，沒看到她二話不說沖上來就打我嗎？我怎么惹她了？我看在她是你娘的份上還不夠忍讓她嗎，可她居然動手打我，我們剛才還甜甜蜜蜜的說以后的計劃呢，她上來就打我……嗚嗚嗚……”
程玉芬拉著張為民的胳膊，就是一頓哭訴。
張為民又調轉頭過去，“娘，您也是的，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為什么非要動手？”
“你……”張太太真的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節奏，“我一個做婆婆的教訓兒媳婦天經地義，她勾著你整天干些什么勾當以為我不知道？我難道不該教訓她？可她居然敢還手打婆婆，簡直是大逆不道！”
這話聽在張為民耳朵里莫名有點熟悉，他娘對唐寧說的不是一模一樣嗎？
“娘，你上次對著你上個兒媳婦說過這話，是什么結果？這次還要繼續嗎？”
他有點明白了，原來他娘看他的女人不順眼，不管是哪個女人。
張太太如遭雷擊，“為民，你就這么說你娘？當著這個小賤人的面，不給你娘一點面子，你就這么喜歡她？她有什么好，她就是個不要臉的賤貨，勾著你大白天的在花園子里……我都沒法說出口，你再縱容她這么下去，她遲早毀了你！”
“娘！別說了！”
張為民冷下臉，他自己放蕩的尋歡作樂是一回事兒，被自己的親娘戳破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娘，這些話你以后不要再說，我不想聽。如果你還愿意體諒兒子的話，就請不要來干涉我們。”
“她還不如唐寧，最起碼唐寧不會勾引你學壞。”
張太太胸口疼，喃喃自語。
不巧被程玉芬聽見了，不依不饒的往前站，“我是不如姐姐，那怎么姐姐也被你給磋磨走了？姐姐為什么非要和為民哥過不去，要攪和的張家雞犬不寧，還不是因為你，因為你這個惡婆婆趁著為民哥不在家折磨了她，她心里能不恨嗎？”
程玉芬說完，抱著張為民的胳膊哭，“看到了沒為民哥，你千萬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家，我還不如姐姐呢，婆婆非把我磋磨死不可……”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簡直無法無天！為民，你就這么看著她來污蔑你娘！”
張太太已經被逼到了極限，她勢必要在兒子這里找到優勢。
畢竟丈夫只知道寵愛姨太太，她這一輩子都是靠著寄托在兒子身上的希望活著的，唐寧做她媳婦的時候，從來不敢高聲言語，誰曾想到遇見程玉芬這個不知廉恥的小賤人。
是個混不吝的，不要臉，滾刀肉一樣的貨色。
硬是把她給堵的死死的，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偏偏兒子又干看著，并不能完全給她撐腰，這簡直是氣上加氣。
“娘，您消消氣，何必跟她一般見識。玉芬年紀小，不會說話，不過您也別總是生氣，氣大傷身。”
張為民不想多說什么了，疲倦的對張太太說。
張太太聽到氣大傷身就不免又想起來那對糟心的狗男女，“怪不得你爹看不上你，你連這個小賤人的花招都看不出來，你知不知道這個家就要完了！全完了！你爹已經認了本家的廖哥兒來，要當兒子養呢！”
“這事兒爹告訴我了，娘你不用多心。”
張為民沒有把他爹還給了他一筆錢的事兒告訴他娘，因為他想離開這，他需要錢。
“爹只是喜歡那孩子，想著那孩子生活不容易想要幫扶一把，娘你真是想多了，爹就是當兒子養也不會當成親生兒子的，娘你放心好了。”
他爹的原話是這么說的。
為民啊，爹老了，以后這個家還要指望你，但是獨木不成林，爹就想著從本家的孩子里挑出一兩個機靈的，以后也好給你做個幫手。你不是一直想去上海發展嗎，爹手頭還有點錢，你拿去先用著，這些孩子長大了以后就幫你管著家里的庶務，你一心在上海辦大事就好，你覺得怎么樣？
張為民還能覺得怎么樣，這種安排很好啊。
他第一次覺得他爹是這么的體貼，一點也不尷尬的替他解了圍，還照顧到了他的面子。
再說了他對家里這些產業怎么樣管理一點興趣都沒有，讓他一個大少去問鄉下人要租子？還是整天跟掌柜的打交道，問他們貨物賣了多少？
簡直太過繁瑣，這不是他的興趣。
他爹說得對，他是要辦大事的，上海才是他應該展示自己能力和才華的舞臺。
所以他等不得了，“娘，我明天就啟程去上海，你放寬心，不要事事都鉆牛角尖，爹年紀也大了，他喜歡姨娘就隨他去，這么大年紀了何必爭風吃醋呢，還把氣撒到我這邊來。”
看著張太太滿臉倍受打擊的模樣，他又順口添了一句。
“我是先去探探路，等到發展的好了就回來接您。您先安心呆在家里，張家的大太太，誰敢動。”
張為民說完就進屋了，他還有東西要收拾呢，可沒那么多時間去處理他娘自尋的煩惱。
程玉芬高興了，特意在張太太身前繞了一圈。
“那我也去收拾東西了，畢竟為民哥離不得我呢，非說要我跟著去，要我說上海有什么好去的，不過他就想讓我去，那我就去吧。婆婆慢走呀，不送了。”
程玉芬扭著腰美滋滋的沖張太太揮揮手，也隨著進屋了。
真是不知所謂的老虔婆，也沒什么高招嘛，就這還敢拿捏她，哼，當她是唐寧那個窩囊廢不成，看錯人了！
張太太被身邊伺候的老媽子扶著回了正院，她怔怔的坐在椅子上，落下淚來。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一個兩個的拿我不當回事兒，我活著還有什么趣兒……”
“太太快別生氣了，不是老奴多嘴，太太實在不該對那小賤人動手，要弄她，背著少爺就是了，怎么還當著少爺動起手來，怪不得少爺生氣。”
老媽子是服侍太太許久的，看得清楚。
這事兒，就是太太沒事兒找事兒，自己作來的。
“照你說，那小賤人打我也是應該的了？”張太太過不去這個坎，心里面如同針扎一般。
卻也奇怪，原來唐寧但凡回個嘴，她就心口疼頭暈，還有暈倒過。
可今天程玉芬那個小賤人都這么折騰了，她竟然沒暈？
“當然不該，是大大的不該。太太心情不好教訓她，是對她好呢。可就是不該當著少爺，下次她再敢還手，背地里好好整治她就罷了。”
聽了老媽子的話，張太太又開始傷心起別的來。
“我聽老爺那個意思，分明就是看重廖哥兒，怎么為民一點也看不出來呢。”
“或許少爺說的是對的，這么多年了，您還看不明白老爺嘛，老爺心里再生氣，可始終對少爺好，您別想太多了，到時候里外不是人。不管老爺要做什么，總是越不過您去，到時候確實了這個事兒，您再通知少爺也不遲。”
“或許你們說的對，可我心里就是不好受。”
張太太看著外面，只覺得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沒有一個貼心人，忍不住嗚嗚的哭起來。
老媽子嘆了口氣，該說的話都已經說盡了，只好守著她哭。
等到太太哭夠了，發泄完了情緒，才悶聲道，“不管他們的死活了，我好好過自己的，誰要來我面前耍威風，我也不輕饒了去！”
“太太這么想就再好不過了。您是太太，只要您不動，誰也奈何不了您，何必跟那個去爭閑氣。”
老媽子輕輕給太太捶腿，心里松了口氣，這人放著好日子不過，作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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