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大明英華 > 135章 八府巡按
  朱氏夫婦平素對貼身侍衛和府中家丁都約束甚嚴,是以此番護駕前往登州的侍衛長樊彬,亦不是專橫跋扈的作派。

  樊侍衛長向那七品官員拱拱手,語氣平和道:「老爺,吾等乃兗州魯藩鎮國將軍的車駕。」

  「鎮國將軍又如何?今日十五,正逢本地老父母拜謁城皇,你們既是宗藩的一支,更應懂得敬畏我大明的陽官與陰官。」

  城皇,本是守護城池的神靈,在此世,演變為掌管一地陰間事物的形象,故而城皇又被稱為「陰官」。

  陽官,自然指的是本縣知縣,也就是「老父母」。

  樊侍衛長見亮明了主人的身份,對方還如此拽大道理,未免不耐,口氣冷了三分:「老爺是本縣何等官職?」

  藍袍七品官澹然道:「本官和你們一樣,也是路過此地。至于本官是誰,無關道理的對錯。怎么,莫非你們要看人下菜?」

  樊彬的火頭又被拱上來了一些。他有個親戚,是北地的一個參加,去京中兵部辦差時,常被那些品級微末的文官刁難。

  他們武人,越來越看不慣這些大明文官。

  樊彬身后的鄭海珠,看到朱以派這位侍衛長的手已經按回了腰刀的把柄上,拳頭也明顯握緊。

  她忙上前一步,向藍袍官員蹲個福禮,恭敬道:「老爺,侍衛長請教老爺尊稱,并知察提舉何處,是為了向鎮國將軍稟報清楚,此乃他的職責所在。盡忠職守也是知禮,老爺既然教導吾等,出來行路以禮為上,就請賜教淵源,吾等這就去請鎮國將軍給個示下。」

  藍袍官員微微一哂。

  他見多了皇親國戚、達官貴胃家那些狗仗人勢的仆婢,沒想到今日鎮國將軍府出來的人,吃相不難看,尤其眼前這個年輕婦人,話里雖然藏著機鋒,道理卻也不錯。

  他盯著鄭海珠:「你是府中管事的婆子?」

  鄭海珠不卑不亢道:「草民姓鄭,是江南布商,有幸與鎮國將軍和夫人同行。草民斗膽一問,老爺可是代天子巡狩的八府巡按?」

  八府巡按,是民間對于巡按御史的俗稱。因開國時,一個省通常設有八個府,所以都察院派到每個省的監察御史,被喊成「八府巡按」。

  巡按御史雖然官階只有七品,職權卻極大,可以糾察地方百官的言行舉止,向朝廷和皇帝匯報,漸漸地連當地的商業、教育、民生、風俗等情況,也可以直接上達天聽。莫說什么武官武將,便是府臺道臺的二三品文官,見了巡按御史,也會客客氣氣。

  鄭海珠方才見樊彬亮明朱以派的身份后,這位七品文官臉上的清倨之色分毫不改,便猜測,他不會是黃尊素那樣的地方官,更不會是各寺各部的低級京官。

  這種「天王老子我也不怕」的畫風,應是科道御史那一掛的。

  聽到鄭海珠的探問,藍袍官員眉毛微抬,能夾死蚊子的川字紋終于平展回來一些。

  「你猜得不錯。本官是山東巡按御史,姓黃,名雅量,你們自去車上知會鎮國將軍,速速后退。」

  黃雅量……鄭海珠迅速地搜尋了一下記憶。

  不熟悉。

  她這個歷史專業的小編劇,能穿來晚明,已算得自帶金手指了,起碼還能知道黃宗羲的爹叫黃尊素、徐光啟的學生叫孫元化,能知道開臺王顏思齊和巾幗英雄秦良玉,能知道遼東在今后幾年的局勢走向。

  但也不可能像個搜索引擎似的,輸入「黃雅量」,就會出來他的生平事跡。

  不過,「山東巡按御史」這個信息可太重要了,難怪此人對魯藩宗室也并不畏懼。

  況且,人家說不定也巡按過登遼海道。

  不僅不能得罪,還必須攀上去結交吶

  。

  鄭海珠趕緊去看樊彬,樊彬再是個武夫,畢竟在宗藩大府里做侍衛長,大明基本的文武官職尊卑內涵還是粗通的。

  聽到對方是個「八府巡按」,忙毫不猶豫地跪下道:「王老爺,小的粗淺無禮,沖撞冒犯御史老爺之處,萬望老爺饒恕。小的這就去稟過將軍和夫人。」

  ……

  傍晚,掖縣的官驛外,轎夫們在深秋已經很有些刺骨的寒風中,縮手跺腳地取暖。

  等了好一陣,才見知縣、縣丞、主簿三位老爺,從驛站里走出來。

  「不去清風樓了,抬大老爺和二老爺回宅吧。」主簿吩咐兩頂轎子的轎夫道。

  轎子走后,其他四五頂轎子的轎夫圍上來,一個領頭的小心道:「三老爺,您看,小的們喝了這么久的西北風,本來,這冷的天兒,申末時分雇轎子的人最多了……」

  主簿揮揮手,笑道:「行了行了,每人都有賞銀,你們找家鋪子稱了切開,自己去分吧。」

  說著,竟真的掏出褡褳,撿半個中間刻字的官銀小元寶,扔給轎夫里領頭的。

  半兩銀子,每人能分到三分銀,已經超過轎夫一天下來能掙到的辛苦工錢了。

  轎夫們千恩萬謝,領頭的自然懂事,巴巴結結地掀開一扇轎簾:「三老爺金體尊貴,凍不得,小的送您回府。」

  一路走,這轎夫還不忘好奇地問:「三老爺,聽說官驛中要去赴宴的兩方大人物,午間在石板街上,都給咱縣大老爺讓路了?」

  坐在轎中的掖縣主簿,就是本地秀才出身,對鄉里鄉親的沒什么架子,平素去酒肆飯館之類的,也會與平頭百姓嘮嗑,今日心情好,更是打開了話匣子,與轎夫聊起來。

  「午間的事,大老爺他也沒想到。那是去拜城皇的路上,遠遠地瞧見石板街那頭堵住了。結果派人過去一問,不得了,竟是山東的巡按御史,將兗州魯藩的鎮國將軍訓斥了一頓。」

  轎夫其實大半輩子也沒出過掖縣,搞不懂巡按御史和鎮國將軍到底是什么官、什么爵,只故作夸張地順著主簿的話說:「不得了,不得了,那咱大老爺,怎生處置的?」

  主簿「哧」一聲:「處置?咱大老爺,那是生怕被鎮國將軍給處置嘍,忙下了轎子,趕過去叩見。這王御史,昨日到掖縣的時候竟是微服,咱這小破縣,平素不看往來路引,也是常事,大老爺哪知道本省巡按大駕光臨。王御史今日穿上官服,好像是要來看縣里的田皮田骨稅契之類的文書,結果一出門就幫咱大老爺得罪了一回王侯。」

  轎夫繼續扮演一驚一乍的合格聽眾:「哎呀,那方才,大老爺親自去給貴人們賠罪,卻沒請動貴人去清風樓吃席,是不是那位鎮國大將軍還未消氣?」

  主簿道:「這才是精彩的地方。午間,鎮國將軍就現身大街,不但沒和王御史杠上,還乖得兔子似的,二話不說就讓自己的車隊后退,把路讓給大老爺。方才大老爺帶著我們進去,王御史竟然說,他要與鎮國將軍敘話,就在驛站里用晚膳,不讓縣里賬上破費了。更絕的是,那頭鎮國將軍對大老爺說,在城外遇著不少災民,進城又見到縣學的屋子破了,怕冬天凍著學子們,他會捐給縣里一百金,施粥,修屋。」

  轎夫這回是真的吃驚。

  他以為,清官、賢王之類的,只在戲文里唱著哄人的。

  原來還真能從天上掉下來。

  怪不得,知縣和縣丞方才上轎子時,面上都喜洋洋的。

  只聽身后轎廂里,主簿繼續嘮叨:「這王御史一板一眼、以海瑞自居,也屬常理。稀奇的是,兗州魯藩那位鎮國將軍,帶出來的謀士,竟然是個女子,能上席,還能與王御史談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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